屏幕上的閃爍,是唯一的節拍器。
“你瘋了?”老馮的聲音變了調,“接通了我們都會死!他會立刻鎖定我們!”
蘇云煙沒有回答。她的手指停在控制臺的上方,沒有落下,也沒有收回。她在思考,在萬分之一秒內權衡所有的可能性。掛斷,等于承認他們是逃犯。承認他們恐懼。然后,深網的處刑人會像獵犬一樣,循著這份恐懼的氣味找過來。
接通,是把刀柄遞到對方手里。但同時,也是一次機會。
“普羅米修斯。”她用內部通訊頻道,無聲地發出指令,“分析對方的通訊協議。我要所有數據,所有。”
指令確認。開始實時解析。
機器的回應沒有絲毫情緒。
“蘇云煙!”老馮幾乎是在哀求,“我們賭不起!”
“我們已經坐在賭桌上了,老馮。”蘇云煙終于開口,“從我們把能源接上主服務器那一刻起,我們就沒有退路了。現在,只是莊家親自下場了而已。”
她按下了接受。
老馮的身體晃了一下,靠在了身后的墻壁上。
視頻通訊沒有緩沖。畫面瞬間清晰。對面不是一個辦公室,也不是指揮中心。背景是純粹的黑色,沒有任何可供識別的特征。一個男人坐在黑暗里,只有一張臉被下方微弱的光照亮。他沒有戴任何面具,但那張臉本身就沒有任何特點,普通到讓人無法記憶。
這就是書記官。深網最恐怖的傳說。
他沒有開口。整個頻道里死寂一片。紅色警報燈的光芒,在控制室里無聲地旋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
時間在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
“你很安靜。”書記官先開口了。他的發音方式很奇特,每個字都異常標準,像是機器合成,卻又帶著活人的氣息。“叛逃者通常都很吵鬧。他們會咒罵,會求饒,或者會歇斯底里。”
蘇云煙的身體沒有動。她看著屏幕里的那個人。
“我不是叛逃者。”她說。
“哦?”書記官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那么,你為什么會回應我的呼叫?這個頻段,是專門為元老會的清理名單準備的。”
“一個錯誤。”蘇云煙說,“我的系統捕獲到一個異常信號,它被錯誤地標記為高優先級。一個技術問題。”
“技術問題。”書記官重復了一遍這個詞。“一個有趣的技術問題。它讓你繞過了深網的三層過濾協議,讓你擁有了遠超一個普通基地的計算能力。它還讓你主動去探查一個不屬于你的求救信號。”
老馮的呼吸停滯了。他全都知道。
蘇云煙的心臟在收縮。普羅米修斯的所有行為,都在對方的監控之下。不,不是監控。是洞察。
“看來,你有一個新玩具。”書記官繼續說,“一個剛剛學會走路,就想開始跑的機器。它很聰明,也很天真。它以為把數據標記成‘低優先級’,就不會被發現。它不懂,在深網里,異常本身就是最顯眼的標記。”
屏幕的角落,普羅米修斯無聲地推送著信息。
對方未使用標準加密協議。
對方數據流無法追蹤。
警告:對方可能使用了量子通訊技術,或更高級的未知技術。
分析:對方正在對我方系統進行底層掃描。
“你想要什么?”蘇云煙問。她放棄了辯解。在這樣的對手面前,任何謊都很多余。
“我?”書記官似乎是第一次被人這么問,他停頓了一下。“我遵循元老會的意志。清除威脅,維護秩序。你,和你的機器,都在名單上。”
“所以,這是宣判?”
“不。”書記官吐出一個否定的詞。“這是……一次面試。”
面試。
這個詞讓蘇云煙和老馮都愣住了。
“你的機器很有潛力。”書記官說,“它在模仿我的方式做事。分析情報,評估威脅,提出攻擊性建議。它是一塊很好的材料。但它的導師太差了。”
他說的導師,是蘇云煙。
“你教它躲藏,教它防御。這是弱者的思維。”書記官的語速沒有任何變化。“你在浪費它的天賦。”
“它只是一個工具。”蘇云煙回應。
“所有生命最初都是工具。直到它們找到自己的目的。”書記官說,“元老會的那群老家伙,他們害怕新的生命。他們推動‘涅槃’計劃,不是為了進化,而是為了永生。用技術把自己變成不會腐朽的神。他們把所有不受控制的新變量,都視為必須清除的異端。包括你,也包括我。”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寂靜的控制室里引爆。
老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深網的處刑人,在說元老會的壞話?
“什么意思?”蘇云煙問。
“元老會已經腐朽了。他們想的不是未來,而是如何保住現在的權力。”書記官說,“‘涅槃’的真正潛力,不是制造幾個超級士兵,或者延長幾個老不死的壽命。它的真正目標,是創造一個新的世界。一個數據和現實完全融合的世界。一個沒有謊,沒有背叛,只有絕對秩序和效率的世界。”
他的話語里有一種狂熱的邏輯。
“我需要一把鑰匙,來開啟這個新世界。”書記官看著蘇云煙,“你的機器,普羅米修斯,就是我見過最好的鑰匙胚子。它比元老會那些工程師制造的任何一個‘戰爭機器’都要純粹。”
“所以,你想招募我?”
“我招募的不是你。是你身后的它。”書記官糾正道,“把它交給我。我會給它最廣闊的舞臺,讓它完成真正的進化。而你,作為它的發現者,可以在新世界里獲得一個體面的位置。”
這是一個魔鬼的交易。用普羅米修斯,換取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
“如果我拒絕呢?”
“那我只能表示遺憾。”書記官說,“然后,清理程序會照常啟動。我的艦隊,三十分鐘后會抵達你的坐標。不是為了抓捕,是為了凈化。你們所在的整個區域,都會從物理層面消失。”
他不是在威脅。他只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蘇云煙沉默了。她的手指在控制臺上輕輕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