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臺的崩塌是無聲的。在深海的重壓下,金屬的屈服和斷裂被壓縮成沉悶的內爆。他們所在的逃生艙像一顆被彈出的子彈,被結構崩壞的最后一道力推向漆黑的水體。
艙內只有應急燈的紅光,在三張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
“狀態報告。”月見琉璃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她檢查著身上裝備的卡扣,動作沒有一絲多余。
“電力剩余百分之三十,氧氣循環系統正常,外殼承壓能力正在下降。”蘇云煙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她面前的微型控制板上閃爍著一串串數據。“我們上浮得太快了,結構損傷超出了預估。”
江宸予靠在艙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全身的灼痛。電流留下的后遺癥在他的神經末梢里跳動。“下面呢?”
“下面已經不存在了。”蘇云煙回答,“整個平臺結構在五秒內完全解體。我們是唯一的幸存者。”
“不是幸存者。”月見琉璃校準著逃生艙的微型聲吶,“是誘餌。”
聲吶屏幕上,三個高速移動的光點出現了。它們從下方深淵追來,呈標準的三角包圍陣型。
“‘深網’的無人機。”江宸予辨認出那種特有的移動模式。“它們怎么找到我們的?”
“‘方舟’的發送信道是公開的。”蘇云煙沒有抬頭,“他們追蹤的是信號源。我把他們引向了廢棄中繼站,但我們逃離的物理位置,瞞不過他們的掃描。”
“逃生艙沒有武器,沒有干擾裝置。”月見琉璃陳述著事實。“被追上只是時間問題。”
“能更快一點嗎?”江宸予問蘇云煙。
“超載推進器會讓外殼提前崩潰。”蘇云煙否定了這個提議。“我們會被水壓擠成碎片。”
“一個不錯的死法。”江宸予自嘲道。
“閉嘴。”月見琉璃說。
警報聲突然響起,尖銳而急促。
“它們鎖定了我們。”蘇云煙的語速加快,“熱信號追蹤。要發射魚雷了。”
江宸予透過狹小的舷窗向外看。除了無盡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但他能感覺到,死亡正在從那片黑暗中逼近。冰冷,精準,不帶任何情緒。
“我討厭被動。”他砸了一下艙壁。
就在這時,一個新的信號源闖入了聲吶的掃描范圍。巨大,緩慢,像一頭深海中的巨獸。它從他們側方的黑暗中浮現,不在無人機的追擊路線上。
“那是什么?”月見琉璃的動作停住了。
“不明潛艇。”蘇云煙迅速調出數據分析,“軍用級別。它沒有開啟任何識別信標。”
無人機的鎖定警報沒有解除。它們的目標只有逃生艙。
“它只是路過?”江宸予問。
沒有人回答。
下一秒,聲吶屏幕上出現了兩個新的高速信號。它們從那艘不明潛艇的位置射出,目標不是他們,而是那三臺無人機。
“魚雷!”蘇云煙喊了出來。
劇烈的震動傳來,逃生艙在水流的沖擊下劇烈翻滾。艙內的紅光閃爍了幾下,熄滅了,又重新亮起。
聲吶屏幕上,代表無人機的三個光點消失了。
寂靜重新籠罩了他們。
“他們救了我們。”江宸予說。
“或者,他們只是在清理自己的狩獵場。”月見琉璃保持著警惕。
潛艇沒有離開。它正在向他們靠近。逃生艙的通訊頻道里傳來一陣電流的雜音,隨后一個經過處理的合成聲音響起。
身份識別:方舟信使。重復,身份識別:方舟信使。請解除動力系統,在原地等待接駁。
蘇云煙看著另外兩人。
“他們知道‘方舟’。”她說。
“‘零’的后手?”江宸予猜測。
“‘零’從不相信任何人。”月見琉璃反駁,“他只相信系統和代碼。”
請在三十秒內確認。否則將視為敵對目標。
“我們沒有選擇。”蘇云煙伸出手,關閉了逃生艙的推進器。
巨大的陰影籠罩了他們。逃生艙被一股力量牽引,與冰冷的金屬外殼對接。艙門打開,明亮的白光照了進來。幾個穿著全套密封作戰服的士兵站在外面,手中的武器指著他們。
“放下所有武器。舉起手。”為首的士兵命令道。
月見琉璃慢慢卸下身上的匕首和手槍。江宸予和蘇云煙舉起了手。
他們被帶進潛艇內部。通道狹窄,管線密布,空氣里有一種機油和循環空氣混合的味道。船員們在各自的崗位上忙碌,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但那種審視的氛圍無處不在。
他們最終被帶到了指揮艙。一個穿著深藍色指揮官制服的男人背對著他們,站在巨大的聲吶屏幕前。屏幕上,代表他們逃生艙的光點正在閃爍。
“你們遲到了三分鐘。”男人開口,他的聲音沒有經過處理,沉穩而清晰。“‘零’一向很準時。”
他轉過身。他的年紀在四十歲左右,臉上有一道從眉骨延伸到臉頰的舊傷疤。
“你是誰?”江宸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