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浮云從蘇府出來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遣退了下人獨自一人在京城的街道上漫步。他穿著一聲暗青色的儒衫,神色肅然,倒是沒那么起眼。一路上都沒有人認出這位便是柳家的十三公子。
謝安瀾也沒想到會在京城的街頭碰到柳浮云,雖然上雍皇城說大不大,但是說小也絕對不小。更何況內外城涇渭分明,對柳浮云這樣不愛出門的人來說就更是如此了,想要在外城碰到內城的熟人還真的不太容易。柳浮云顯然也同樣意外,最后目光落到了謝安瀾懷中的小娃娃身上。
謝安瀾心中微緊,面上卻沒有露出絲毫多余的表情。
“浮云公子怎么會在這里?”謝安瀾笑道。
柳浮云淡淡道:“方才去拜訪蘇會首,一絲煩悶出來走走。”
拜會蘇夢寒怎么就煩悶了?想起蘇夢寒和柳家的恩怨,謝安瀾也不知道該同情誰了。看了看柳浮云的臉色,道:“我看浮云公子似乎受了些傷,還是回去好好休息的好。”既然柳浮云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她也就沒有必要在故意隱藏了。
被她這么一提醒,柳浮云倒是感覺到胸口剛剛被蘇夢寒掃到的地方隱隱作痛,“多謝陸夫人提醒。”
寒暄了幾句,似乎無話可說了。謝安瀾正思索著是不是借此開溜,就聽柳浮云道:“陸夫人這是要回府么?在下送夫人一程。”
謝安瀾猶豫,“浮云公子有傷在身,就不必勉強了。”
“不勉強,正好在下也有些事情想要請教夫人。”柳浮云淡笑道。
請教?浮云公子能有什么事情請教她?不用想也知道是陸離搞出來的事情。謝安瀾笑了笑,“那就走吧。”兩人掉了個頭,轉身朝著陸家的方向而去。
一路漫步而行,柳浮云打量了一下謝安瀾懷中的小娃娃。西西今天玩了差不多一整天,早就已經累了,此時被謝安瀾抱在懷里已經呼呼大睡了過去。柳浮云問道:“夫人可需要在下幫忙?”說罷還指了指她懷中的西西,謝安瀾搖頭笑道:“還是算了,浮云公子…呃,舊傷未愈有添新傷,這孩子雖然不重卻也還是有些分量的。路也不遠,今天鬧了一天別驚醒她了。”
柳浮云也不在意,若是一個尋常的閨中女眷要抱著一個沉睡的六歲孩子走這么長的路或許有些困難。但是她知道謝安瀾是肯定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兩人一邊朝陸府走去,謝安瀾問道:“浮云公子方才說有事情要問我?不知所為何事?”
柳浮云也不繞彎子,道:“是流云會和穆家之事,今日在下前去拜訪蘇會首,蘇會首卻道讓在下找陸大人。是以,這幾日的事情顯然是與陸大人有關了。”
“……”一個二個的都是甩鍋能手啊。
謝安瀾想了想,還是據實以高,“這次的事情,夫君確實是很生氣。所以才…并沒有想要針對柳家的意思,若是誤傷了柳家,還請柳大人見諒。柳家若是有什么損失,事后咱們都好商量。”柳浮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陸夫人好福氣。”
謝安瀾淡淡一笑道:“夫君年少氣盛,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浮云公子多擔待。”
柳浮云默然不語,兩人一路走到了陸府外面柳浮云才停住了腳步,道:“夫人到了,在下告辭。”
謝安瀾笑道:“浮云公子不進去喝杯茶么?”
柳浮云搖搖頭道:“有傷在身,還是下次再來叨擾夫人吧。”
“如此,公子慢走。”謝安瀾道,柳浮云點點頭轉身離去。
謝安瀾站在門口,一直看著柳浮云的背影消失在街頭才微微松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懷中睡得正香的小家伙,無奈的捏了捏他的小臉轉身走進了府里。
回到府中,安頓好了西西剛進書房謝安瀾就是一怔,蘇夢寒正坐在書房里的一張椅子里,手里正拿著一本書看著。蘇夢寒坐在這里,府中上下卻沒有一個人并告她,顯然此人并不是按照正常的禮儀和渠道進入府中的。聽到門外的腳步聲,蘇夢寒抬起頭來對她挑眉一笑道:“回來了啊,陸少雍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謝安瀾沒好氣地道:“蘇公子神通廣大,怎么沒猜到他沒跟我一起回來?”
蘇夢寒不解,“心情不好啊。”
謝安瀾道:“沒有蘇公子悠閑。”
蘇夢寒嘖了一聲道:“我可不閑。”
謝安瀾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點頭道:“怎么會不閑?蘇會首不是將事情都推給了陸離了么?”
蘇夢寒驚訝,“夫人這消息來的也太快了一些…你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柳浮云?”
謝安瀾聳聳肩,給了他一個“我在聽你解釋”的表情。
蘇夢寒無奈,攤手道:“我也是為了陸兄好啊,柳浮云有意參一腳,這個計劃本就是陸兄提議的,正巧我又看他不順眼,讓他找陸兄不是正好么?”謝安瀾蹙眉,“浮云公子想要插手此事?”她以為他是來問罪的。
蘇夢寒冷笑一聲道:“柳家接二連三的遭人算計,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若是這次真的讓柳家將甄家給整垮了,一時看是柳家贏了,但是從長遠看,柳家只怕會有大麻煩。柳浮云當然不肯給柳家留著這么一個大患了。其實…他做與不做又有什么差別呢?留著甄家,甄家同樣已經跟柳家勢成水火了。”
謝安瀾點頭,被豬隊友包圍的人生就是如此的無力。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謝安瀾嘆息道。
“蠢。”蘇夢寒毫不留情地道。
謝安瀾無語的抽了抽嘴角,仇敵之間果然是沒有好話的。
蘇夢寒漫不經心地道:“其實柳浮云摻和進來也不是沒有好處,畢竟咱們招惹的人還是不少的。有了柳家當擋箭牌,陛下那里也就不好多追究了不是么。”
謝安瀾蹙眉,道:“蘇會首,你覺得…陛下真的會為了柳貴妃毫無限制的縱容柳家?”
蘇
夢寒道:“并不是毫無底線,至少不能危及他的皇位。”
謝安瀾道:“如今朝堂上暗流洶涌,皇帝陛下不理朝政,任人唯親,難道不算是危害江山皇位?”
蘇夢寒有些慵懶地靠在椅子里,笑看著謝安瀾抬手搖了搖道:“不,陸夫人…有一個事情你搞錯了。對陛下來說,江山,和皇位并不是一回事。”
謝安瀾不解,“不是一回事兒?”
蘇夢寒道:“當然不是一回事。如今東陵勉強算得上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了。但是說得不好聽一點,就算東陵戰亂四起,災禍連年,皇帝陛下依然是皇帝陛下,只要叛軍沒有打到天子腳下,哪怕東陵只剩下半壁江山呢,陛下依然還是陛下,每天吃的用的半點也不會少,哪怕全天下的百姓都要餓死了了,也餓不著凍不著他。所以,比起那些所謂的敵國外患,貪官污吏,咱們的皇帝陛下更恨的是能直接威脅到他的皇位的人。就算他再寵愛柳家又怎么樣?柳家那個名聲,難不成他們還能篡位不成?比起柳家和那些所謂的佞臣,東方靖,睿王這樣的人才是陛下的敵人。”
謝安瀾思索了良久,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常人看歷史總是很難理解那些昏聵的君主的所作所為,總覺得他們的那些決定簡直匪夷所思只要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但是或許只是大家的想法不一樣而已。一個只想要享受,完全不想付出的君王,自然不必在意那些什么貪官污吏奸臣佞臣的事情。他們唯一愿意付出心力的大概也就是維護自己的地位了。
昭平帝下旨令百里家和孔家送貴女入宮的事情現在不能對蘇夢寒提,謝安瀾想了想才問道:“蘇會首覺得,皇帝陛下對柳貴妃如何?”
“寵冠六宮。”蘇夢寒毫不遲疑地道。
謝安瀾道:“但是他在刺客來襲的時候,輕而易舉就放棄了柳貴妃。如果但是陛下并沒有將絕大多數侍衛都撤到鳳儀宮,而是留在鳳臺宮抵抗的話,柳貴妃的孩子或許能夠活下來。”說白了,柳貴妃的孩子夭折并不完全是因為小產的關系。而是生孩子的時候沒有人幫助,柳貴妃身體虛弱根本沒有力氣獨自一人完成生產。最后勉力將孩子生下來了根本無人照料才導致孩子夭折的。只是,昭平帝顯然是不會承認這一點。
蘇夢寒望著謝安瀾好一會兒,終于笑道:“原來陸夫人想要問的是這個?昭平帝對柳貴妃到底有沒有真心?”
謝安瀾點頭。
蘇夢寒笑道:“夫人,你要記得一件事,無論是昏君還是明君,只要坐到那個位置上的人,永遠不會將一個女人排在第一位的。他們心里可能會有雄圖霸業,皇位江山,子嗣后代,但是絕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昭平帝當然是真心喜愛柳貴妃的,否則又怎么會二十年如一日的專寵。但是,如果發生什么危及到他的皇位和性命的時候,他又會毫不猶豫的將柳貴妃給推出去。說起來…袁老將軍和懷德郡王就這么死了真是有些可惜啊。那天袁老將軍如果拿柳貴妃做威脅,你信不信昭平帝能夠直接將柳貴妃從城樓上丟下來?”
也就是說,蘇夢寒根本不相信昭平帝真的對柳貴妃有感情了。
“這么說,陛下最在意的不是東陵國運或者萬里河山,也不在乎青史留名,雄圖霸業,唯一在乎的就是他自己的權利和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