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節點廢墟的晨霧還沒散,桃花瓣帶著點細碎的光,飄落在青黑色的遺跡石板上。羅文忱穿件洗得發白的黑衣,跪在殘破的節點正中間,面前擺著口青銅鈴――是他從廢墟里撿來的舊物件,鈴身上全是劃痕,原來的星斗紋被影氣蝕得快看不清了。
他抬起手,掌心貼著鈴面,指尖的老繭蹭過冰涼的金屬。從倒懸塔贖罪回來,他每天天不亮就往這兒跑,非要敲夠三千下鈴不可。鈴音悶悶的,卻帶著股執拗的回響,跟遠處修復好的節點湊著共鳴,像在替他給過往的罪孽賠罪。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下。”羅文忱低聲數著,手腕一使勁,木槌敲在鈴面上,“咚”的一聲。震感順著胳膊蔓延開,他能感覺到鈴身殘留的影氣在發抖,像是在抗拒,又好像在回應。黑衣袖口底下,上次攔厄魘御者時留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這是贖罪路上的記號,總提醒著他以前犯過的錯。
晨霧里,一道淡紫色的身影慢慢走近。蓼妤嫣提著測繪箱,蹲在不遠處的石板上,手里捏著紙筆,記著節點能量的波動:“羅先生,你這都連續敲三個月了吧。”她聲音輕輕的,沒半點偏見,“這鈴的影氣在散呢,星斗紋也在慢慢醒過來。”羅文忱的動作頓了頓,沒回頭,只是把木槌攥得更緊:“還差一千七百八十七下。”聲音沙啞得很,帶著長期低聲數數留下的疲憊,“當年我被厄隱先知哄騙,背叛了青城,用影氣污染節點,害了不少人。這三千下,是欠他們的。”木槌又落下去,這次的鈴音比之前亮堂了些。陽光鉆透晨霧,灑在鈴面上,光屑順著劃痕流著,跟在修復破損的紋路似的。蓼妤嫣看著紙上跳動的能量曲線,眼底閃過點驚訝:“你體內的影氣,正跟鈴音共鳴呢,凈化自己的同時,也在修節點。知魚翁說,這叫‘以悔為引,以鈴為媒’。”羅文忱沒應聲,只是重復著敲鈴的動作,每一下都用了全身的力氣,仿佛要把靈魂深處的罪孽全敲出來才肯罷休。他想起當年被影氣控制的自己,想起被他背叛的戰友,想起節點被污染時市民的慘叫聲,心里像被鈍刀子割似的,一陣陣發疼。木槌敲在鈴面,震得他虎口發麻,掌心的傷口裂了,鮮血滲出來,滴在鈴面上,跟光屑混在一起,化成淡淡的紅芒。
“第一千九百九十五下。”他額角全是冷汗,后背的黑衣被浸濕,貼在身上黏糊糊的。體力跑得飛快,但眼神依舊挺堅定――他答應過林汐瑤,要用余生贖罪,這三千下鈴音,是他對青城的承諾。
遠處傳來腳步聲,楊黛兒提著食盒走來,藍布圍裙上沾著面粉:“羅先生,歇哈兒嘛,吃兩個甜花卷墊墊肚子。”她把食盒放在石板上,拿出裹著凝香晶粉的花卷,“這里頭加了凈化草,還拌了點川南的芽菜末,能緩一緩你體內的影氣反噬。”羅文忱搖搖頭,木槌沒停:“敲完再吃。”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執著。
楊黛兒嘆了口氣,沒勉強,就坐在一旁看著他敲鈴。陽光漸漸爬高,晨霧散了,桃花瓣簌簌往下落,落在他肩頭、鈴面上,跟鮮血、光屑纏在一塊兒。鈴音越來越清亮,不再是悶悶的回響,而是帶著星斗共鳴的脆響,跟遠處修復好的節點鈴音呼應著,湊出和諧的調子。
“第二千九百九十八下。”羅文忱的胳膊開始發抖,視線也有點模糊,但他還是咬著牙堅持。他能感覺到,鈴身的影氣已經散了大半,模糊的星斗紋開始露出來,泛著淡淡的銀白微光。體內殘留的影氣在鈴音的震蕩下,順著毛孔往外溢,被節點的能量凈化,化成一縷縷青煙。
“第二千九百九十九下。”
木槌落下,鈴音突然拔高,像一道利劍似的穿透云層。鈴面的星斗紋徹底醒了過來,銀白微光猛地漲大,跟羅文忱掌心的鮮血混在一起,形成一道紅銀交織的光帶。他的心臟跳得厲害,過往的罪孽、懺悔的心意、贖罪的決心,順著鈴音傳出去,跟節點能量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第三千下。”
木槌重重敲在鈴面,這一次,鈴音不再是單一的回響,而是化成了清晰的三個字,在廢墟上空蕩著:“對――不――起――”羅文忱猛地僵住,木槌從手里滑出去,砸在石板上。他低下頭,看著面前的青銅鈴――鈴面的劃痕處,居然浮現出三個淡紅色的字跡,正是“對不起”,跟鈴音的回響一模一樣。光屑順著字跡流著,把影氣徹底趕跑了,鈴身的星斗紋泛著純凈的銀白微光,跟青城所有節點的能量共鳴著。
蓼妤嫣激動地站起來,手里的紙筆掉在地上:“成了!鈴面現出懺悔的印記,節點能量完全穩定了!”楊黛兒也走上前,看著鈴面上的字跡,眼眶紅了:“這是節點的回應,是那些被你傷害的人的原諒啊。”羅文忱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鈴面上的“對不起”,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三個月的堅持,三千次的敲擊,總算換來了節點的回應,換來了心里的釋然。他能感覺到,體內的影氣徹底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純凈的魄力,跟節點能量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