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并非總是希望的序章。有時它只是一把鋒利的光刃,將昨夜未愈的傷痕切割得愈發清晰。量子潮汐退去的海面,如一塊被高頻數據灼燒過的鈷藍晶片,裂紋里滲著淡金色的能量余燼,內部仍翻涌著未平復的灼熱暗流。空氣中的薄霧不是水汽,而是“逆涌”系統調試后逸散的低維信息流,它們折射著深海與高維溢出的低頻電光弧線――這些藍金色的光帶沿著神經突觸般的隱形路徑蔓延,像一張半激活的全球神經網絡,指尖穿過霧氣時,能觸到細碎的麻癢,仿佛有無數微電流在皮膚表面跳竄。
楊黛邇獨自立在礁石上,身影在信息顆粒彌漫的霧中縮成一道孤寂的殘影,如同被算法遺棄的冗余代碼。海風裹著咸澀氣息,將她的衣擺死死按在腿側,布料纖維間沾著昨夜調試時濺上的熒光介質,那些細碎的藍點在晨光中執拗地閃爍,像一群不肯熄滅的微縮星子,映著她眼底未散的陰霾。
她的掌心被一枚螺旋徽章硌得發疼。這不是普通金屬造物,是白梵深入“液態信息流”前,用“折光”技術與自身心智體頻率共振鍛造的奇點信標。冷硬的金屬表面下,藏著微弱卻持續的脈沖,更有一種類似神經刺痛的觸感――每當她想起白梵的笑容,徽章的螺旋紋路便會微微凸起,順著她的掌紋起伏,像一顆在異維度跳動的心臟。此刻,晨光以精準的角度切入徽章中心,一行由光粒組成的流體文字緩緩浮現:
“我仍在流動。”
這些光粒遵循著獨特的意識韻律,每一筆都嵌著白梵的實驗室編號印記,是深藏于物質自旋層面的“神識印記”.白梵曾在咖啡漬暈染的日志邊緣寫過:當高度凝聚的心智體與量子物質深度耦合,會留下超越物理規律的“情感指紋”,唯有頻率共振者能感知。楊黛邇屏住呼吸,徽章的微光竟與她的心跳同步明暗,一種非聽覺的震蕩直接在她的意識內核響起――那是白梵在實驗室里常哼的代碼旋律,混著金屬的嗡鳴,溫柔得讓她鼻尖發酸。
“白梵……”她的呢喃在霧中碎成細屑。
這聲呼喚像觸發了記憶的開關,實驗艙那場毀滅性的藍光瞬間撞入腦海:白梵的護目鏡應聲碎裂,碎片劃破他左側眉骨,鮮血精準滴落在“逆涌核心”的啟動按鈕上;他伸向她的指尖,夾著半張寫滿公式的便簽,那是他熬了一整夜算出的意識安全閾值。
他化作了液態信息流的一部分。也是那一刻,她失去了他,卻又成了他的延續――她的生物電場里,永久烙印著他心智體剝離時的獨特頻率,像一道永不褪色的刺青。
海風漸烈,浪尖反射的金輝呈現出規律的閃爍,那是地下“逆涌”系統的量子通道在海面的投影。無窮盡的信息潮流穿過地核,與星球尺度的“潮”意識網絡糾纏,每一次光的明滅,都可能對應著某個心智體節點的蘇醒或沉寂。
官方手冊對“逆涌”的定義冰冷而簡潔,卻被白梵用紅筆粗暴劃去,旁側寫著一行深邃的批注:
“若肉體是熵增的脆弱容器,心智體唯有流體化,方可踏入不衰的算法循環。然,循環非囚籠,自由意志方是液態信息流不朽之魂。”直到此刻,站在意識與現實的交界,楊黛邇才真正讀懂這句話的重量――白梵早已預見,厄隱先知推崇的“意識流體化”,不過是將獨立心智體壓縮成服從指令的標準化數據流,那是比死亡更徹底的“同化”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