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一宵起初并不想用這么強硬的手段介入蘇洄的生活。
他也嘗試過溫和地給予幫助,或是暗地里提供他所需要的,但效果都不好,蘇洄比他想象中還要抗拒和冷淡。
但聽到梁溫被拒絕,寧一宵還是沒能克制住自己的心,看著蘇洄陷入郁期的沼澤,看著他昏迷在地,因營養不良而住院,不吃不喝,寧一宵毫無辦法。
這段時間他想到很多種幫助蘇洄的方法,可每一件或多或少都不夠好,唯一安全的,似乎就只有把他放在身邊。
這聽上去或許滑稽,可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讓蘇洄熬過這段時間,別無他想。
從瓊斯集團離開時,寧一宵接到了貝拉的電話,對方語氣很急,聽上去好像是發生了什么。
“克洛伊這兩天有沒有找過你?”
寧一宵正在車里處理文件,盯著筆記本,語氣平淡,“她為什么會來找我?”
“因為我們要訂婚啊,到處都是新聞。”貝拉?瓊斯開始了未雨綢繆,囑咐道,“如果克洛伊來找你,你一定不要露餡,不要她沒問兩句你就承認了是假訂婚,知道嗎?”
“我沒興趣陪你們演戲。”寧一宵坐在車里,扯開領帶。
“沒興趣你也演了,好處也快到手了,怎么都得撐到我把信托金弄到手吧,更何況是她要和我分手的,現在著急了?早干嘛去了。”
寧一宵實在是佩服大小姐的個性,天不怕地不怕,一定要把事鬧大才滿意。
貝拉又補充道,“不光是克洛伊,其他人問也是一樣,臨門一腳了,千萬別壞我的事兒,拿出你最擅長的撲克臉!”
寧一宵心中煩悶,沒多說話,等對面掛了電話,便讓司機放了鋼琴曲。
車開出去沒多久,卡爾的電話便打進來。
“怎么了?”
寧一宵最近沒讓卡爾做太多工作,給他的所有任務幾乎都是和蘇洄有關,他的電話一打進來,寧一宵便產生些許不好的預感。
“shaw……”卡爾支支吾吾,“那什么,我本來剛剛帶著人過去,想把eddy的東西收拾一下,幫他搬家,結果發現他東西都不見了。”
“什么?”寧一宵蹙了蹙眉,“他人呢?”
卡爾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他……我現在在醫院,護士說他本來說要出去轉轉,結果不見了。”
他的語氣不可控地著急起來,“他是個精神病人,怎么可以隨便就不見?”
“她們也沒想到,按理說現在他在重抑郁期,一般不會跑出去……”
寧一宵氣得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你們去他外婆的病房門口守著,我聯系他。”
掛斷了卡爾的電話,寧一宵讓司機將車停在路邊。
他下了車,冷空氣猛地從衣領鉆進來。車門邊站了片刻,寧一宵敲了敲司機的窗戶,問他要了支煙,點燃后靠在路燈下抽。
他最終還是撥打了蘇洄的電話,打不通便一直打。
蘇洄最終還是接了,但不說話。
“你在哪兒?”
寧一宵壓抑著自己的怒氣。
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電話里只有風聲。
“蘇洄,你很喜歡玩失蹤是嗎?”
在寧一宵說完這句話后,他終于開了口,語氣很淡,很輕,沒什么力氣,“是你要買我現在租的房子,我只能搬走。”
寧一宵沒否認他做過的事,“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你一個人根本不適合住在那里,如果你有別的想法,可以和我商量,為什么自己消失?”
他聽見蘇洄沉默了很久,漸漸地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原來還可以商量嗎……”蘇洄斷斷續續,語氣壓抑著委屈,“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
寧一宵頓時心軟了,他覺得自己簡直無藥可救。
“我們不是做了交易?很簡單,我負擔你外婆所有的費用,你只需要聽我的,住在我給你安排好的地方,其他的我都不需要。你也沒有反對,不是嗎?”
風聲很大,他幾乎要聽不見蘇洄的呼吸聲。
“你說可以商量,那我想提一個要求。”蘇洄說。
“什么要求?”寧一宵無所謂他想要什么,只要不再消失,怎么都好說。
蘇洄停頓了一下,用平靜且淡漠的語氣說,“我同意搬過去,但是不想見你。最好是一直不見面。”
寧一宵愣在原地,紐約的街道人來人往,風刮在臉上,像一片片軟刀子,劃破他最后的體面。
“我知道這很無理。我住在你的房子里,還要求你不許去,但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其他什么都可以答應你,而且我知道,你大部分時間也不在紐約,這個要求不難做到。”
蘇洄頓了頓,“至于費用……我好一點了就可以去上班,還可以接一些別的工作,這樣,我會一點點還給你,我保證。”
蘇洄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渾身都很冷,他低著頭,盯著路邊快要枯死的一顆小草,等待著寧一宵的回答。
“好。”
寧一宵沒有為難,滿足了他唯一的要求,聲音聽上去很冷靜,“我答應你,但是我會安排專人去房子里打掃衛生和做飯,房子的密碼你隨便換掉,我不會去。”
說完,他掛掉了電話。
忙音給蘇洄留下一陣耳鳴,和短暫的胸悶。
他一夜沒睡,凌晨時悄悄離開了病房,打車回到了他租的房子里,把要緊的東西全都收起來,早上打給了搬家公司。
某一刻他是真的打算逃走,可他能逃,外婆怎么辦。
蘇洄只能向現實低頭。
他坐上搬家的貨車,甚至給不了司機一個終點,只能在長久的沉默后,向他們要求暫時的倉儲服務,好在他們剛好也有倉庫,答應了他的請求。
他是很幸運的,寧一宵也滿足了他的要求,如他所料。因為寧
一宵本來就別無所求,他并不需要和自己見面。
蘇洄情感麻木,已經分辨不出這一刻是煎熬還是慶幸,他只知道無論寧一宵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自己都不應該、也不愿意介入他的生活,以及他即將到來的婚姻。
哪怕他現在確實很便宜,很容易無路可走。
即便他真的只是一塊小小的拼圖,也不甘愿就這樣被收藏,最好是躲起來,消失不見。
卡爾來接蘇洄時,他就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只是在病號服外披了一件大衣,看上去有些狼狽,但臉上的矜貴卻藏不住。
他的鼻尖和手指關節都被凍紅,不像是離家出走,更像是一只被迫流浪的小貓。
卡爾感到抱歉,似乎是因為自己對寧一宵提出的買房提議,把蘇洄逼得太緊,所以他才會跑掉。
懷著歉疚,卡爾走過去,請蘇洄上車,蘇洄動作很鈍,但還是跟他走了。
在車里,蘇洄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卡爾注意到,他很喜歡這樣,幾乎要趴在車窗上,小孩子一樣。
“eddy,你是不是不喜歡在病房里待著?”他試探性地和蘇洄說話,“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再去看看外婆,可以嗎?”
蘇洄只點頭,不說話。
卡爾只好按照寧一宵的囑咐,將他帶去一家高檔中餐廳,也按照他說的,點了一些蘇洄喜歡的菜式。
當站在一旁的服務生問道“有沒有忌口”時,一直沉默的蘇洄終于說了話。
“沒有。”他搖頭。
卡爾準備好的“忌口清單”一下子就失去了作用。
他坐在蘇洄對面,發現他胃口實在不好,上上來的幾道主菜幾乎都沒吃幾筷子,只喝了一點粥和兩顆蝦餃。
蘇洄為此道歉,說自己太浪費。
卡爾笑著擺手,“正好我打包帶走給shaw,他最近也不好好吃飯,還老胃痛,喝點粥養養胃。”
他看見蘇洄的表情變了變,垂下眼,但還是沒說什么。
老板的苦肉計好像也不好用了,卡爾想。
可就在服務生拿打包盒上前時,蘇洄又開口,像是自自語般說,“他不喜歡吃海鮮粥。”
卡爾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蘇洄說的“他”是寧一宵。
“對,我差點忘了。”他對服務生說,“這個不要,換一個不帶海鮮的粥品。”
蘇洄的反應比他更快,卡爾想,這足以證明他們是互相關心彼此的,只是似乎時機不對。
他原以為自己這番良苦用心,可以讓這兩人好好相處一段時間,哪怕有再大再深的矛盾,總歸血濃于水,應當可以化解。可沒想到這個矛盾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大,竟然到不見面的地步。
卡爾忍不住嘆了口氣,一抬頭,發現蘇洄定定地望著那份海鮮粥,眨了眨眼,又撇過臉去。
離開餐廳前,卡爾收到了寧一宵發來的消息。
[shaw:我已經把我的東西都帶走了,你帶他過來吧,記得教他怎么換密碼。]
蘇洄站在一旁等待,也覺得卡爾辛苦,但實在做不出更熱情的模樣,他在車上服下藥,昏昏沉沉,直到抵達外婆所在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