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他渺小如塵埃,仰望著這個世界的繁華。
所有的夢想都卑微而具體,只關乎生存。
而現在,他成了這片土地的主人。
起源新城周邊的廣袤地皮,其開發權依舊牢牢地握在他的未來科技手中。
無數的房地產巨頭、商業大鱷,揮舞著鈔票,托遍了關系,想從他手里分一杯羹。
但哪怕只是一小塊地,都求而不得。
那些曾經高高在上,他連仰望資格都沒有的企業家們,如今在他的面前,姿態放得比誰都低。
這種感覺,爽嗎?
當然爽!
這是一種掌控自己命運,甚至改變一座城市格局的爽感。
但在此刻,這種爽感很快就被另更深沉的情緒所取代。
他想如果爺爺能看到這一切,會是什么表情?
是會震驚得說不出話,還是會拍著他的肩膀,用那粗糙的大手揉著他的頭發,笑呵呵地說上一句:“我的孫子,有出息!”
想到這里,陸友的眼神柔和了下來。
他升上車窗,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隔絕了那份足以讓任何人迷失的虛榮。
車子再次提速,向著城市邊緣駛去。
車窗外的景象開始飛速變化。
高樓大廈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居民樓和工業廠房。
再往外,城市的燈光被徹底甩在身后。
世界陷入了一片深邃的黑暗,只有車燈能照亮前方的一小片路。
公路兩旁的楊樹光禿禿的,枝干在車燈的照射下,像一雙雙伸向天空的手臂。
樹枝上掛滿了晶瑩的積雪,在光線下閃爍著鉆石般的光芒。
車子駛過帶起的風卷起地上的浮雪,如同一陣白色的薄霧。
太陽還未升起,但天邊的月色卻格外明亮。
月光灑在廣袤無垠的田野上,將厚厚的積雪映照成一片銀白色的海洋,無邊無際,圣潔而寧靜。
整條公路上,除了他,偶爾也能看到一兩輛對向駛來的車,隱約能看到一家人歡聲笑語的剪影。
他們應該都很開心吧。
忙碌了一年,終于可以回家團圓了。
車里載著的,或許是給父母買的新年禮物,或許是給孩子準備的壓歲錢。
滿滿的都是對團圓的期盼和喜悅。
陸友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他的車里只有他一個人,和一后備箱給逝者的祭品。
他的目的地,沒有熱氣騰騰的年夜飯,沒有等待他歸來的親人。
只有幾座孤零零的墳塋,和無盡的思念。
此刻的陸友,心情有些沉重。
他不是沒有親戚。
爺爺有兄弟,父母也有各自的親人。
但在他父母出事,爺爺帶著他回到陽城開五金店之后。
那些所謂的親戚,便漸漸斷了聯系。
起初幾年,還有人會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后來,電話也懶得打了。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在他還未成年時,就已經體味得淋漓盡致。
所以這個世界上,他真正意義上的親人,只有長眠于地下的爺爺和那對記憶中模糊不清的父母。
奶奶、姥姥、姥爺,這些稱呼對他來說,也只是書本上的詞匯。
因為他從未見過。
他從小就跟著爺爺在梧桐巷那間破舊的五金店里長大,謀生。
爺爺既是他的親人,也是他的老師,更是他的全世界。
不知不覺間,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車子輕微地顛簸了一下,從平坦的柏油路駛上一條坑洼不平的土路,陸友才回過神來。
到了。
陸家營,他的老家。
一個他除了每年除夕回來,幾乎沒有任何印象的地方。
他將車子停在路邊,沒有立刻下車。
他看著前方不遠處,在清冷的月光下,那片熟悉的田地。
田地的中央,幾座墳頭靜靜地矗立著。
這里,就是他血脈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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