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姜天澤便背著行囊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他做夢也沒想到,他前腳剛走,命運的輪盤后腳就轉到了他無法預料的軌跡上。
半個月后的一個清晨,一輛馬車緩緩駛進南朔。
車里,蕭懷瑾抱著一個襁褓,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為了避人耳目,他帶著小鄴君、心腹阿齊和兩個乳母,扮作南下的行商,打算借道南朔,前往南月國尋找姜姝寧。
從前他隨外祖和舅舅行商天下,深知這世上沒有哪個君王會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
只要能帶來足夠的利益,即便是宿敵,也會為商路大開方便之門。
這一路,走走停停,顛簸勞頓,小鄴君的身子到底還是沒扛住。
剛一抵達南朔,這孩子便發起高燒,渾身滾燙,細嫩的皮膚上還冒出了一片片紅色的疹子,哭鬧不休。
蕭懷瑾一顆心像是被架在火上反復炙烤,急得雙眼通紅。
他抱著孩子沖下馬車,不顧一切地在街上尋找藥鋪。
路邊一個熱心的大嬸見他一個俊俏公子抱著個哭鬧的孩子急成這樣,便指了條路:“公子,快去南街吧,那兒新開了家‘幼安堂’,專給小娃娃看病的。那女醫本事大著呢,開的藥不苦,還甜絲絲的,我家那皮猴子都搶著喝!”
蕭懷瑾聞,如獲至寶,道了聲謝便抱著小鄴君直奔南街。
“幼安堂”的門臉不大,但干凈整潔。
他一腳踏入,一股混雜著甘草清香的藥味便撲面而來。
鋪子里的掌柜是個女子,荊釵布裙,容貌普通得讓人轉眼就忘,但一雙眼睛卻很亮,態度也格外殷勤。
他看見那女醫正半蹲著,手里端著一碗湯藥,極有耐心地哄著一個哇哇大哭的男童。
那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是不肯張嘴。
女醫也不惱,只是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摸出一顆裹著糖衣的藥丸,那孩子見了,竟真的止住了哭,乖乖張嘴吃了。
蕭懷瑾心中那塊懸著的巨石,莫名就松動了幾分。
小鄴君這孩子,嬌貴得很,半點苦都吃不得。
路上也病過一次,幾個大人圍著他,用盡了法子,藥就是喂不進去,最后還是靠著乳母不眠不休地熬著,才硬生生把病給拖好。
若是再來那么一遭,這孩子的小命怕是都要懸了。
眼前這個女醫,似乎很有一套。
不知為何,看著她哄孩子的溫柔模樣,蕭懷瑾心中竟掠過一絲異樣的熟悉感,仿佛在何處見過。
但當他定睛去看那張平平無奇的臉時,又自嘲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可能。
如果她是姜姝寧,怎么可能在還沒找到親生骨肉的情況下,就如此心安理得地在異國他鄉開店過活?
以她如此疼愛孩子的性子,該是滿世界地找孩子才對。
他收起思緒,抱著懷里哭聲漸弱的小鄴君快步上前。
“女醫,煩請您給看看,這孩子……不知怎么了,燒得厲害,身上還起了疹子。”他的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姜姝寧接過他懷中的襁褓,在看清那張無比熟悉的小臉時,她整個人如同被驚雷劈中,徹底僵在了原地。
是她的孩子!
是那個無數次闖入她的夢境,讓她肝腸寸斷、魂牽夢繞的嬰孩!
她的血液在瞬間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流,沖擊著四肢百骸。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猛然抬頭,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身著暗紋錦袍,質料考究,周身縈繞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矜貴之氣,即便風塵仆仆,也掩不住那通身的清雋與華貴。
這人……難道就是蕭凌川?
那個傳說中殺人如麻、冷血無情的陰鷙王爺?
蕭懷瑾見她神色大變,死死盯著自己,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女醫?他……他這病很棘手嗎?”
“也……不是很棘手。”姜姝寧的聲音干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垂下眼簾,手指微顫地解開襁褓。
果然,在孩子的手腕和腳踝上,看到了幾個紅腫的毒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