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寧一覺醒來,已是午后。
窗外飄著細碎的雪花,屋內的炭火燒得正旺,將一室都熏得暖融融的。
只是這暖意,卻始終驅不散她心底那股子揮之不去的寒氣。
夏嫣端著一碗湯藥坐到床邊:“姝寧,你可算醒了。快,趁熱把藥喝了。”
姜姝寧將那苦澀的藥汁一口口咽下。
夏嫣見她精神尚可,便忍不住道:“姝寧,今天四皇子殿下把那幾個縱火的賊人拉到街上游行!全城的人都去看,將那些畜生罵得狗血淋頭!”
“殿下還當眾宣布,那些人都是南月的細作指使的!這下可好,南朔城里的人對南月國更是恨得牙癢癢!”
“姝寧,你知道嗎?因為咱們南朔城跟南月國就隔著一座山,從前南朔城的男子,見南月國的女子長得漂亮,就偷偷摸摸地娶回來。可那些南月女子其實都是南月國故意派來的細作!我們鎮守邊疆的士兵,有好幾次被暗算,就是她們搞的鬼!”
“四皇子殿下把南月細作的惡毒行徑全都抖落了出來。以后看誰還敢對南月女人起什么不該有的心思!一想到那些被活活燒死的無辜病患,但凡有點良心,都不會再犯糊涂事了吧?”
她頓了頓,語氣里滿是欽佩,“說真的,姝寧,雖然人人都說四皇子身上流著一半南月人的血,可你看他做的這些事,哪一件不是為了我們大鄴著想?這樣的皇子,我是打心底里佩服。”
姜姝寧喝著藥,一不發,默默整理著思緒。
她猜測前世他曾借南月之力,在奪嫡之路上取勝,卻也遭到南月的算計。
所以今生,他便毫不猶豫地調轉槍頭,將南月塑造成整個大鄴不共戴天的死敵。
這一手釜底抽薪,何其狠辣,又何其高明。
既然無法再依靠南月,那么,在大鄴境內不擇手段地為自己鋪路,收攏民心,博取朝臣的支持……這一切,似乎也便無可厚非了。
只是……
姜姝寧的指尖微微發冷。
一個身上沒有半點大鄴皇室血脈,只流淌著南月人血液的男人,若有朝一日,他真的坐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真的能善待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嗎?
這個念頭如同一根淬了毒的冰針,扎得她心口一陣尖銳的刺痛。
“姝寧?姝寧,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發呆?”夏嫣擔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姜姝寧將空碗遞給夏嫣,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夏嫣,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有些難受。你扶我出去走走吧!”
“外面下著小雪呢,你這傷寒才剛好,可千萬不能再著涼了!”夏嫣道,“你拿個手爐,我去給你拿件氅衣。”
“好。”姜姝寧應著,趁夏嫣轉身去取衣物的間隙,她迅速從枕頭底下摸出了那塊冰涼溫潤的玉牌。
這是知道蕭凌川身世秘密的姜家姨娘留給她的。
她凝視著玉牌上繁復的南月圖騰,眼神變幻不定。
最終,她找出一塊錦帕,將玉牌層層疊疊地包裹起來,然后塞進了箱籠最深處的夾層里。
她決定,暫時為蕭凌川保守這個秘密。
一來,她勢單力薄,若將此秘密公之于眾,根本無力承受蕭凌川的雷霆報復。
二來,兄長的大仇未報,她還需要借助蕭凌川的權勢。
在他還有利用價值之前,她不能自斷臂膀。
況且,到目前為止,他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對大鄴有利。
那就再等等看。
姜姝寧在心底對自己說。
若有朝一日,她發現蕭凌川有任何危害大鄴的舉動,她便會毫不猶豫地拿出這塊玉牌,將他身世秘密告知天下。
此時,軍營的帥帳內,蕭凌川正對著沙盤推演戰局,凌風侍立一旁。
帳簾被人猛地掀開,一個親兵腳步踉蹌地沖了進來,臉上滿是驚魂未定。
“殿下,不好了!”親兵氣喘吁吁地稟告,“營外……營外來了一個壯漢,非說要投軍,還要……還要直接見您!”
凌風沉聲呵斥道:“沒規矩的東西!招兵自有校尉負責,什么阿貓阿狗都想直接面見殿下?把他轟出去!”
那親兵的臉色白了幾分,哆哆嗦嗦地舉起了自己手中的長槍,遞到凌風面前:“凌風大人,您看……那人有神力,小的的長槍,被他……被他徒手就給掰成了這樣!”
凌風定睛一看,瞳孔驟然一縮。
那精鐵打造的長槍槍桿,此刻竟呈現出一個詭異的弧度,仿佛不是堅硬的鐵器,而是一根柔軟的麻花。
他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何等恐怖的蠻力!
蕭凌川緩緩抬起頭,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眸子里不起一絲波瀾,只淡淡吐出幾個字:“讓他進來。”
很快,一個身形魁梧如鐵塔的男人被帶了進來。
他赤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下,肌肉虬結,像一塊塊堅硬的巖石。
他每走一步,都讓腳下的地面微微震顫,一股兇悍逼人的煞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