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年,足夠給西域定調了。
更何況,即便六千年后大道約束消散。
蕭墨今日所立的規矩,恐怕也早已潛移默化,成為西域修士心中默守的潛規。
想到這里,虛靜等人心緒翻涌,復雜難。
他們無論如何也未曾料到,這位一統西域的魔道之主,最終竟是為西域立下了一道規矩。
而這道規矩,無論如何,都將為西域帶來至少六千年的穩定。
從此,凡塵百姓,再不必如草芥嘍蟻般任人宰割。
風暴終于徹底平息。
蕭墨自半空緩步踏出。
此刻的他,周身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
他衣衫破碎,手中的長刀“染墨”,也已斷作兩截。
蕭墨再也聽不見染墨的聲音。
無論是誰看來,魔刀染墨的器靈已經消散,這把仙兵再度化為了死物。
但實際不然。
蕭墨在剛才與大道拼殺的最后一刻,將染墨的本源保留一分,相當于留下了一顆種子。
若是染墨日后能夠斷刀重鑄,這一顆“種子”自然也會逐漸發芽,最后重新蘇醒。
不過說來簡單,實際上,要將一把仙兵修補如初,甚至要比重新鍛造一把仙兵困難得多了。
但至少,也算給自己這并肩作戰的戰友一個希望。
“公子——”
望著蕭墨這般模樣,姒璃雙眸輕顫,喉間哽咽。
她并不在意公子立下了何等法則,也不在平西域將來如何。
她所在意的,從來只有蕭墨一人的生死。
而此刻,她能清淅地感受到,公子的命源已微弱如風中殘燭,甚至仍在不斷流逝
就如當年的血魁峰主一般。
蕭墨一步步,緩慢而堅定地走向忘心。
最終,他在忘心面前停下。
忘心望著蕭墨渾身是血的模樣,眼框微顫,喉頭輕輕滾動,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還記得我從前對你說過的話么?
蕭墨注視著她,唇邊帶著一抹平靜的笑意,神色坦然。
“我曾說,我會成為這世間最大的魔。
而你—將成為這世間唯一的佛。“
“蕭墨——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直無法動彈的忘心怔怔地望著他。
忘心話音未落,卻驟然發覺身體竟不受自己控制。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伸向蕭墨。
而蕭墨則將手中那柄斷刀“染墨”,輕輕放在她的掌心。
蕭墨嘴角揚起一抹弧度,聲音低沉而清淅:“如今,我已是這世間最大的魔,而對你們佛道而—誅魔,天經地義。”
他頓了頓,目光如靜水深流:“殺了我,西域所有的因果,都將在你手中終結,而我,將為你鋪就一條成佛的大道。
“我不要——我不要!”
忘心拼命搖著頭,淚水在眼框中打轉,卻無法控制自己握緊斷刀的手。
就在此時,蕭墨不再壓制自己的仙人境修為,選擇渡劫入飛升。
幾乎在他釋放氣息的剎那,天穹驟然撕裂一道缺口。
一張由雷霆凝聚而成的巨弓在云層中張開,箭鋒凜冽,直指蕭墨。
“這是什么雷劫?”
所有人看著這一幕,都感覺在做夢。
雖然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仙人境修士渡劫入飛升。
但是此時蕭墨的雷劫,卻象是大道親自拉弓,仿佛要將他一箭射穿。
不過對于自己即將面對的雷劫,蕭墨卻連看都未看一眼。
蕭墨為的,并不是渡劫。
每當有人破境入飛升之時,天穹便會洞開一道裂隙,對仙人境修士而,那是登天之門。
修士的實力越強,天賦越高,這登天之門就越大,所通往的地方也就越高。
蕭墨所求的,不過是借自己破境飛升之機,打開通天之路,開啟登天之門。
然后蕭墨借助這個法陣,將自己打通的這一條通天之路交給忘心。
之后,只要忘心親手斬殺蕭墨,就相當于終結了西域這些年以來的因果,這是一份莫大的功德。
同樣再借由這個法陣,蕭墨將凝聚于自己身上的西域氣運轉交到忘心的身上。
蕭墨以自己飛升境打通的通天路,外加之忘心殺掉蕭墨的功德,最后再加之忘心得到西域的氣運,以及忘心本身的七竅玲朧心。
這一條通天之路將會高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只要忘心能夠走完,極有可能成就佛祖境!
蕭墨要送忘心直上青云!
“蕭墨,你放開我,不要——我不要這樣!”
忘心握著那截斷刀“染墨”,整條手臂都在劇烈地顫斗著。
她拼命掙扎,試圖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卻如同陷入無形蛛網,無論如何反抗都徒勞無功。
忘心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斷刀一寸寸逼近蕭墨的心口。
下一刻,或許是因為蕭墨太過疲憊,也或許是因為忘心意志驚人。
忘心競然稍微脫離了蕭墨的控制,她的左手伸出,緊緊握住右手的手腕。
看著忘心掙扎的模樣,蕭墨平靜道:
“忘心,還記得之前我們在那個寺廟的事情嗎?那時候你我打賭,若是你贏了,我就永遠不趕走你,若是你輸了,你就答應我做一件事。
現在,用你手中的這一把刀殺了我,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情!“
“不蕭墨,不行的,我做不到
忘心不停地搖著頭,她的淚水已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眸,順著臉頰滑落。
“沒有什么做不到的。”蕭墨搖了搖頭,看著那緩緩接近自己心口的斷刀。
就在刀尖即將觸碰到他胸膛的剎那,蕭墨抬起頭,直視忘心,眸中道紋驟然流轉。
忘心只覺得掌心一沉,手腕不受控制地向前用力遞出。
利刃破開血肉的觸感,清淅地傳遍忘心的指尖。
待忘心回過神來,“染墨”已深深沒入蕭墨的胸膛。
溫熱的鮮血順著斷裂的刀身汩汩涌出,浸透了她素白的右手。
忘心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蕭墨往前倒下,靠在了忘心的肩上,溫熱的鮮血沾染著她的僧袍,微弱的氣息吹動著忘心的耳畔。
“殺一個人不難吧?”
蕭墨微笑地說道,虛弱的語氣宛若湖水的漣漪蕩漾了許久,隨時都會消散。
“你看,你這不是做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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