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珠在屋中算賬,見謝歧進門便將手中賬冊放在妝臺內。
賬冊外包著層與嫁妝畫冊同樣的桑皮紙,與嫁妝冊子堆疊到一起,并不顯眼。
謝歧從不翻動她的東西,尤其嫁妝賬目之類,倒是讓沈沅珠混了三分燈下黑。
“你今日可有什么事?”
沈沅珠搖頭:“你有安排?”
謝歧道:“與你出去轉轉。”
沈沅珠也是利落的性子,換了身衣裳與謝歧出門。
只是馬車一路駛到醉春樓,讓沈沅珠頻頻扭頭看向謝歧。
“怎么了?”
沈沅珠抬手指著醉春樓上的碩大牌匾,還沒等語,就被謝歧將手握住。
“亮它做什么?傷口不是已經好了嗎?日后不會了。”
說完,便牽著沈沅珠往醉春樓里去。
沈沅珠抿著唇,心道她已體會到謝歧眾多與眾不同之處,卻還是難覺適應。
醉春樓中彌漫著一股脂香,不算濃烈卻也撲鼻難聞。
沈沅珠看著面前十多歲出頭的伶俐小姑娘,沉默跟著她走上二樓雅閣。
“褪色紅綢你有了銷路?”
剛落座,沈沅珠便開口,謝歧聞眼中浮現淺淡笑意。
沈沅珠聰慧,與聰明人打交道無需多。
“你且看著。”
讓人上了糕點茶水,謝歧走到窗邊,支起木窗。
今兒天色極好,是個適合游河的好日子。
河面之上花船林立,鑼鼓聲陣陣,不僅有花魁、樂姬,更有世家小姐、文人雅客。
也不知誰人想出個好主意,在今日攢了個“斗花局”。
有彩頭,有趣味,也是個能散播艷名、才名的好時機。
沈沅珠走到窗邊,一眼便看見了眾多船只圍繞的一只竹筏。
那竹筏比尋常規格大上許多,上頭支著長桿,掛了些酸文矯句,引得眾多文人雅客絞盡腦汁想要斗過他人去。
也不知哪個書院的書生,三五人湊做一處,在河面上鬼吼鬼叫,吵得沈沅珠瞇了瞇眸子。
謝歧指著遠處緩緩駛來的一條花船道:“你瞧那條花船。”
沈沅珠抬眸,就見一條簪滿鮮花的竹筏,上面站著兩位身段妖嬈,姿容明媚的女子。
她們身上穿著綢裙,裙擺處與大紅披帛浸染在水中。
伴隨鼓聲,正翩翩起舞。
舞動間,披帛與裙擺攪起水波,淡淡胭脂色游蕩開,為河面帶來一絲赧色。
眾人還未有何反應,就有一個頭戴飄巾,身穿靛藍行衣的男子,高聲朗道:“裁云浸作赧河色,半染鮫綃半染波……”
“好詩,好句。”
醉春樓雖就在河邊處,但那些個酸詩沈沅珠聽得不甚清楚,只偶爾傳來些什么“沾秋水”“靨痕疴”“桃花色”的。
也不知誰喊了聲浸水胭脂布,洗一次淡三分,如美人卸妝,她倒是聽得很是清楚。
不多會兒,便是滿湖面的胭脂布、半染波了。
沈沅珠轉頭看向謝歧,忍不住贊嘆道:“你這一招,使得很是漂亮。想來再過兩日,滿蘇州府的文人墨客,都要吵著嚷著買‘褪紅胭脂布’了。”
聽她夸自已,謝歧壓下唇邊雀躍,強裝三分冷色:“你當真這么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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