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頂著主子爺那幾乎要殺人的目光,把最后一句話飛快說完:“格格最后還說,‘瞞不住的怎么都瞞不住,其他人也不可能真找上門來在雍親王府里刨根問底。’”
這句話如同兜頭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胤禛大半的怒火,讓他冷靜下來。
他站在原地,面色變幻不定。
粗糙!
極其粗糙!
這謊簡直是漏洞百出,不堪一擊!
任何一個稍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信!
但是……姜氏最后那句話,卻點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這謊,根本就不是給那些“有腦子”的人準備的!
對于那些真正掌握力量、有能力探查真相的人——比如他的皇阿瑪,比如他那些心思深沉的兄弟——這種謊當然瞞不住。
然而,對于其他那些宗室子弟、各府的下人,甚至是一些品級不高的官員……他們縱然心中存疑,甚至心知肚明,但誰敢為了一個“小太監”的生死,跑到堂堂雍親王府來質問、來查證?
誰又敢真要求“驗尸”、“開棺”?
除非他們想跟他徹底撕破臉!
為了一個小太監,即使本領再大,他們也不會拿家族前程來博。
這謊的作用,不是欺騙!
而是堵住絕大多數人明面上的嘴,提供一個看似合理卻極其敷衍的說法。
它像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大家心照不宣地不去捅破,維持著表面上的“合理”和“體面”。
真正的博弈和試探,只會發生在水面之下,在那些擁有足夠分量的人之間。
胤禛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認,姜氏這看似胡鬧的法子,雖然粗糙得令人發指,但在眼下這混亂的局面里!
竟然……意外地實用!
它用最低的成本,最大限度地減少了明面上的麻煩,將真正的交鋒限制在了高層。
“哼!”
胤禛重重地冷哼一聲,算是默認了這個方案。
他瞥了蘇培盛一眼,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冰冷:
“晚些時候,把‘耀哥’‘噎死’的消息放出去,該怎么做,你知道分寸。”
“嗻!奴才明白!”
蘇培盛連忙應下,心里大大松了口氣。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把姜瑤和弘晙下次換名字的說法咽了回去——主子爺現在心情明顯不佳,還是別火上澆油了。
胤禛不再多,大步流星地朝著正院弘暉的住處走去。
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頭也不回地交代:
“待會兒太醫給弘暉看完,你親自帶太醫去靜心齋,給弘晙和……姜氏,都仔細瞧瞧。”
提到“姜氏”時,他的語氣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嗻!”
蘇培盛躬身領命,看著主子爺挺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疲憊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深處。
“四哥,等等我!”
十四阿哥雖然緊跟胤禛騎馬而來,不過他不似胤禛那般行得快,再加上不巧,路上遇到迎親隊伍,所以晚了半刻鐘才到雍親王府。
靜心齋
相較于前院的凝重和正院的緊張,靜心齋內則彌漫著一種劫后余生的、帶著暖意的喧囂。
姜瑤剛踏進院門,就被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冬雪、嚴嬤嬤等人圍著噓寒問暖,檢查身上有沒有傷!。
“格格!您可算回來了!”
“嚇死奴婢們了,聽說南苑出了大事!”
“三阿哥呢?三阿哥沒事吧?”
“您……您怎么也弄成這樣子了?”
冬雪眼尖,看到姜瑤身上沾滿塵土、甚至有幾處刮破的太監服,以及她略顯疲憊的臉色,心疼得直掉眼淚。
姜瑤被他們這說來就來的眼淚給弄得一愣一愣的,但被她們七嘴八舌地問著,心里卻涌起一股暖流。
雖然是半路伙伴,能做到這樣,已經算不錯了。
她摘下那頂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的太監帽,隨手丟給旁邊的小丫鬟,露出一頭被汗水浸濕、略顯凌亂的烏發。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沒事了沒事了,都別慌。
弘晙和我都沒事,就是……嗯,幫了點小忙,蹭了點灰。”她輕描淡寫地帶過。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嚴嬤嬤雙手合十,連聲念佛。
冬雪則趕緊上前,拉著姜瑤下打量:“格格您快坐下歇歇,奴婢給您倒熱茶,瞧您這一身灰土,得趕緊沐浴更衣才是!”
冬雪邊說邊使喚小丫頭去燒水!
今天前院消息傳過來時,他們就猶如熱鍋上,頓時六神無主,什么活都干不了了!
張福寶跟著去了,剩下的那兩個小太監年歲小,還不經事,幸好和三阿哥去過前院幾次,和前院的人,混了個臉熟,能得幾分消息。
不過到底不經事,消息沒打聽清楚,反而急得失了陣腳。
如今主子完完整整的回來了,他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精氣神也回來了。
小小的靜心齋里,充滿了丫鬟們忙碌的身影和劫后余生的慶幸絮語,驅散了方才那驚心動魄帶來的疲憊。
姜瑤抱著弘晙,喝著熱茶,感受著這份屬于她的、平凡而溫暖的喧鬧,緊繃的神經終于徹底放松下來。
身體的疲憊感和手臂的酸麻感這才清晰地涌上。
她靠在軟枕上,輕輕吁了口氣,閉上眼,弘晙也在她懷里睡著了!
“格格,熱水備好了,您先去沐浴解解乏吧?”冬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姜瑤睜開眼,看著懷中已經有些睡著的弘晙,點了點頭:
“好。”
冬雪邊說邊伸手接過弘晙,輕聲說:“三阿哥交給奴婢們,主子快去洗洗去去乏!”
姜瑤將弘晙交給冬雪,起身走向浴房。
是該好好洗去這一身的塵土、汗水和……血腥氣了。
溫熱的水流包裹住身體,帶來難以喻的舒適和放松。
姜瑤靠在浴桶邊緣,任由冬霜輕柔地為她清洗長發,疲憊感如潮水般襲來,意識漸漸有些模糊。
太久沒有這樣運動,再加上有人命的枷鎖,她都是繃緊的,所以這會一放松,人就開始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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