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晚膳,顯然已讓裴羨摸清了云綺的嬌氣與挑剔。見身旁少女遲遲不動湯匙,他垂眸瞥了眼她面前那碗粥,便猜到了,她是嫌粥燙,懶怠動手。
他沒說什么,只伸手將那碗粥挪到自已面前。
右手捏著湯匙,腕骨微轉,極輕地在粥里攪動。動作不疾不徐,帶著種近乎刻板的規整,瓷勺碰著碗壁,發出細碎輕響。
長睫垂著,遮住眼底情緒,側臉線條清雋依舊,只是專注時那份疏離淡了些,添了點不易察覺的沉靜,倒像是在做一件極尋常的事。
表層微涼的部分與內里燙粥翻動,反復幾次,不多一分刻意,也不少一分妥帖。待熱氣散得差不多,他才將碗推回去,聲線清淺:“不燙了。”
云綺低頭看見面前的碗,卻蹙了蹙眉,下巴微抬,帶著點理所當然的嬌縱:“我要裴大人喂我。”
清冷孤高的裴丞相親手喂人喝粥,這般光景可不是日日能有。既然遇上了,自然要好好受用一番。
裴羨動作一頓,抬眼時,正撞上少女那雙毫不遮掩的眸子,里面盛著明晃晃的要求,像映著星光的潭水。
他沒說話,甚至都沒有任何意外。只是依拿起湯匙,舀了一勺粥,又輕輕在碗沿頓了頓,瀝去多余的湯汁,才遞到她唇邊。
動作依舊克制,手腕平穩,連那勺粥都顯得規矩如常。可細看便知,他特意避開了碗里可能還燙著的地方,舀的都是最溫涼軟糯的部分。
云綺湊過來,輕輕含住湯匙,湊近時唇瓣不經意擦過他的指腹,帶起一陣溫熱的癢意。他指尖微蜷,卻沒縮回,只等她將粥咽下去,才緩緩抽出湯匙,去舀第二勺。
她望著男人垂落的眼簾,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淺的影,捏著湯匙的手指骨節分明,連喂人這種事都做得一絲不茍。
“還是有點燙。”她皺起眉,嘟囔了一句,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是撒嬌,又像是意有所指。
裴羨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動,分明是聽懂了。
他沒應聲,只將剛舀起的第二勺粥先停在自已唇邊,薄唇輕觸勺沿。
那微涼的瓷面沾染上他唇上的溫度,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凜冽的清冷。確認是溫的,才將湯匙重新遞到她唇邊,聲線清淡:“這次不燙了。”
云綺含住湯匙時,正撞見他喉結極輕地滾了一下。
他眼底情緒微瀾一閃,終究抬了手。
指腹微涼,輕輕拂過她耳側,將那縷垂發攏到耳后,動作慢得近乎凝滯。指腹擦過耳廓的瞬間,像帶過一陣微麻的電流。
他的手未收,她的呼吸掃過他的腕。周遭聲響仿佛都遠了,兩人之間只剩無聲纏繞的曖昧,燥熱漫上來,悄悄浸軟了那份清冷的克制。
霍驍抬眼望過去時,恰恰撞見這一幕。
他多日未見每夜都在想著的少女,正與她心心念念癡戀著的人同坐一處。
那位素來冷情孤僻、前幾日還在攬月臺當眾拒她于千里之外的裴丞相,剛才親自以唇試粥溫,再將湯匙送到她唇邊。而此刻,他正垂眸替她攏著耳后碎發,目光繾綣。
霍驍的手在身側猛地攥緊,指節泛白。
尚未及做出反應,身后已傳來一道桀驁不馴的少年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霍驍?真是冤家路窄,這地方都能撞見你。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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