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云客棧。
雨幕依舊垂落如簾,只是先前鋪天蓋地的狂驟終于緩了些力道,雨珠砸在屋瓦上的聲響,像是碎玉落盤,倒添了幾分清寂。
客棧堂內,慈幼堂二十多個孩子一股腦全擠在廊下,吳大娘捏著帕子站在門檻邊,所有孩子都眼巴巴望向雨幕,小臉上滿是焦急。
其中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正是前兩日拽著云綺衣角,奶聲問‘姐姐是不是菩薩變的’的珠兒。
她此刻抓著吳大娘的袖口,仰著小臉問道:“吳媽媽,仙子姐姐到底去哪兒了呀?她怎么還不回來呀?”
阿生聽見這問話,又看著孩子們擔憂的神色,再看看檐角不斷墜落的雨線,只覺坐立難安。
此刻滿心懊悔如潮水翻涌。
若不是他沒弄清事情真相就口無遮攔,云大小姐怎么會負氣離開?若不是云大小姐負氣走了,他家大人又何必冒雨出去尋人?
都是他的錯,他有什么臉在這里好生坐著。
念及此,阿生猛地起身:“不行,我得出去幫大人找云大小姐!”
話音未落,雨幕里忽然晃過兩道人影。
眼尖的虎娃指著門外的不遠處驚呼:“快看!是齊姐姐!”
阿生神色一震,立馬沖到檐下。
然而當他看清雨中的來人時,震驚得險些瞪出眼珠子,以為是自已看花了眼。
雨絲如簾中,裴羨露出青色廣袖,衣襟微敞露出清瘦鎖骨,臂彎里橫抱著裹緊青緞披風的云綺。她整個人蜷縮在他懷里,只露出一只蔥白似的手,正替兩人撐著半開的油紙傘。
雨水順著裴羨下頜線滑落,在棱角分明的喉結處凝成晶瑩水珠,襯得他眉眼愈發清冽如霜雪。云綺藏在披風里的睫毛上沾著雨珠,半闔的眼尾漫著霽月般的柔光。
兩道身影倒映在積水里,像幅被雨絲洇開的水墨,一個清貴如松,一個柔婉似月,偏又在風雨中融成了同個歸處,就像是話本里說的神仙眷侶一樣。
不少孩子看著這般好看的兩人,都看呆了眼。
阿生此刻的震驚,不亞于看見鐵樹開花、頑石點頭。
他跟隨大人三年多,深知自家大人素來是高嶺孤月般的人物——入朝不趨附權貴半分,退朝后從不赴宴飲、接賓客,與所有人除了公事再無多余往來。
平日里,大人除了埋首案牘批注公文,便只在書房臨帖、靜坐。連窗外的流云都似比他更沾染人氣,更從不曾與任何女子有過半分親近。
可此時此刻,他家大人,竟然是抱著云大小姐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