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娘一口氣說完,忽然想起阿生方才的話,疑惑道:“不過,阿生小哥說的云大小姐是……”
裴羨已經將前因后果都聽得明白。
沒有什么齊小姐。
自始至終都是云綺。
她不是救濟這些可憐孩子連名都沒留。她是,甚至連姓都沒留。
裴羨垂眸看向阿生懷里的小桃,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拂過孩子沾著雨水的額發:“方才那位姐姐沒訓斥你,對么?”
小桃仰起淚痕斑駁的小臉,睫毛劇烈顫動,通紅的鼻尖抽了抽,當即點頭。
裴羨替她抹去眼角淚珠:“她是在這里找到你,才陪你躲在屋檐下說話。你方才哭,不是怕她,是怕這傾盆的大雨,對么?”
小桃抱緊懷里的布兔子,又用力點了點頭,小身子還因后怕微微發抖。
裴羨聲線有些沉澀:“那你,喜歡那位姐姐么。”
話音未落,小桃眼眶里的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
她不管不顧地掙脫阿生的手臂,踉蹌著撲向裴羨,拽住他的袖口往院門方向拉扯,小手反復指著雨幕,分明是想讓他追回那位冒雨離去的少女。
答案不而喻。
吳大娘雖聽不大懂什么訓斥不訓斥,卻也忙不迭解釋:“大人,您莫不是誤會了?齊小姐怎會兇小桃?”
“她那般天仙似好看的小姐,又是菩薩心腸,對孩子們溫柔又有耐心。”
“堂內的孩子們都覺得她是仙子,一個個都很粘著她喚仙子姐姐,別提多喜歡她了……”
裴羨沒有語,甚至,他后面已經有些聽不清吳大娘在說什么。
或許是風雨太急了。
他眼前浮現的,只有剛才少女轉身離開前的模樣——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仰著頭朝他冷笑,下頜繃得極緊。那表情和語氣倔強得近乎尖銳,渾身透著諷刺的冷硬。
她不是脾氣差。
她只是生氣了。
裴羨垂下眼睫,吩咐阿生:“你和吳大娘帶著小桃回客棧,幫著一起照料孩子們。”
阿生此刻恨不得扇自已幾巴掌。
明明大人先前喝止他好幾次,可他只是因為那位云大小姐的名聲,還有她今日戲耍,讓大人在聽風亭吹了一日冷風的事對她心生怨恨。還沒弄清事實,就用最大的惡意揣測指責。
他自已本就是幾年前十歲時被大人從日日虐打他的父親手中救回相府的,他見不得任何人欺負孩子。小桃是個小啞巴,他真以為這孩子是被欺負了也不能說話,才……
都是他的錯。
想想自已剛才干的蠢事,他簡直是個蠢豬,又蠢又惡毒。
阿生雖然跟在裴羨身邊好幾年,但也才十三歲,知道自已闖了禍,此刻自已都快哭出來了:“對不起,大人,都是我……”
裴相沒說話,只是彎腰撿起地上那柄云綺遺落的油紙傘,傘面上的水墨竹紋還在滴著水。
他將傘骨輕輕旋開,讓傘面在掌心轉了半圈,隨后轉身踏入雨幕。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