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灼看著她,沒有說話,眼底翻涌的情緒卻不加遮掩。
他倒是希望她日日能來。
“既然決定要治腿了,祈公子可要快些好起來。”
云綺傾下身,發間香氣裹著溫熱氣息拂過他耳畔,唇角微彎,“畢竟,在輪椅上能用的姿勢太少了。”
哪怕是他托著她動,她可是也會嫌累的。
…
日落之前,云綺帶著穗禾從宅子里出來。
天邊正翻涌著赤霞,層層疊疊漫過黛色屋脊,將她裙裾的緋色襯得愈艷。
祈灼跟在她身旁。
知道少女怕冷,在她即將踏上馬車前,將一枚暖手爐塞進她掌心,指腹蹭過她微涼的指尖。
掌紋交錯的瞬間,他輕輕牽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吻。像落雪吻過梅枝,淺淡卻清晰。
動作帶著不加掩飾的眷戀。
這處宅院本就是祈灼特意選在西郊的僻靜竹林深處,石板路被落葉蓋得松軟,尋常連樵夫都少走。
可此時,竹林附近的一棵老槐樹下,停著輛素木馬車,車廂無漆無飾,只車輪碾過的泥痕透著風塵。
裴羨坐在素木馬車內,淺青長衫半斂,膝頭攤開卷著朱批的《河渠疏》。
他奉旨監修京杭漕運,今日來到此處是為了勘核青蘆溪舊閘的泄洪規制。
這道水閘距此處不過半里,因年久失修隱有淤塞之患,需實地丈量閘口寬度與水位落差。
剛將最后一處水閘測繪數據校勘完畢,就聽得車外傳來匯報聲:“裴相,青蘆溪閘口丈量已畢,舊制圖紙亦核對無誤。”
說話的是隨行文官李主事,語聲中帶著跋涉半日的氣喘。
裴羨淡淡應了聲,繼而合上書卷,抬手挑起竹編車簾,向外看去。
此時日頭尚未沉落,西天已漫起大片金紅霞光,將遠處竹林鍍上一層暖金。抬眸剎那,不遠處石階上的畫面撞進眼簾。
只見一輛馬車旁,少女一手捧著暖手爐,裙裾被風掀起半角。男子斜倚輪椅,淺粉錦袍上金線繡的折枝桃夭夭欲燃,桃花眼尾微揚,薄唇正貼著她另一只手背輕吻。
一人明媚似海棠映霞,一人風流如桃花照水。風過時衣袂輕拂,他們契合得像交纏的桃枝與丹砂。濃淡相襯處,連斜斜掠過的晚鴉都成了畫外閑筆。
裴羨的目光在那畫面上凝滯了半息。
李主事見裴丞相目光膠著于某處,不由得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裴相這是在看什么?”
云綺向祈灼告別,正準備登上馬車,卻敏銳捕捉到一道源于旁人的視線。
抬眼望去,恰好遠遠撞進一雙熟悉卻又平靜無波的眸子里。
她眉梢揚起慣有的輕挑弧度。
這么巧?
正要啟唇做個口型喚聲“裴相”,遠處馬車上的男人卻已輕垂眼瞼,目光淡漠地從她身上掠過,指尖拂過竹簾墜繩時帶起細微聲響,徑直放下了竹簾。
裴羨的聲音從簾內淡淡透出:“沒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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