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
正如其名,這里生長著大片大片的黑松,樹干挺拔,遮天蔽日。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針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顯得幽深而靜謐。
一條狹窄的土路,蜿蜒著穿過林海,這是從錦州通往寧遠堡的唯一官道。
一支三千人的大夏軍隊,正沿著這條土路,緩緩行進。
隊伍的中間,是上百輛裝得滿滿當當的大車,車上蓋著厚厚的油布,散發出淡淡的硫磺氣味。
這正是袁野將軍率領的火藥運輸隊。
袁野騎在馬上,眉頭緊鎖,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他總覺得,這片林子,太過安靜了。
連一聲鳥叫,一聲蟲鳴都聽不到。
安靜得,讓人心慌。
“傳令下去!全軍保持戒備!斥候前出三里,兩翼加強巡查!”袁野沉聲下令。
“是,將軍!”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士兵們握緊了手中的“龍興二年式”火銃,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袁野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將,參加過平定草原,也參加過東征倭國,大小戰陣,經歷過數十次。
他深知,越是平靜的地方,往往越是暗藏殺機。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敵人的狡猾和奸詐。
就在隊伍行進到森林最深處,一個地勢最低洼的谷地時,異變陡生!
“咻——!”
一聲刺耳的尖嘯,劃破了林中的寂靜。
緊接著,道路兩側的密林中,突然響起了密集的,如同炒豆子一般的槍聲!
“砰!砰!砰!砰!”
無數鉛彈,拖著致命的呼嘯,從林中射出,瞬間覆蓋了整個官道!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斥候,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就被打成了篩子,從馬上栽了下來。
緊接著,是前鋒部隊的士兵。
他們身上穿著的棉甲,在這種近距離的攢射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的一般。
一排排的士兵,胸口爆出大團的血花,慘叫著倒下。
“敵襲!有埋伏!”
袁野目眥欲裂,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刀,嘶聲怒吼。
“結陣!快!結陣還擊!”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道路太過狹窄,隊伍被拉成了一條長蛇,根本無法在第一時間展開戰斗隊形。
士兵們擠在一起,亂作一團,成了敵人的活靶子。
更可怕的是,敵人的火槍,射程遠超他們的想象。
許多士兵,還沒看清敵人在哪里,就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子彈擊中,倒在血泊之中。
“敵人的槍比我們打的遠!”一名老兵絕望地大喊。
“穩住!都給老子穩住!”
一名隊正揮舞著軍刀,試圖組織士兵們依托大車進行抵抗。
然而,他剛剛喊出聲,一顆子彈就精準地射穿了他的額頭,紅白之物,濺了身后士兵一臉。
“啊——!”
那名年輕的士兵,被眼前的慘狀嚇得魂飛魄散,扔掉手里的火銃,轉身就想往回跑。
“不許退!后退者,斬!”
袁野一刀劈翻了那名逃兵,雙目赤紅。
他知道,一旦陣腳亂了,他們這三千人,今天就得全部交代在這里!
“神機營!給老子打!把他們壓下去!”
經過短暫的慌亂后,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兵,開始自發地組織起來,他們躲在大車后面,將手中的火銃伸出,朝著槍聲最密集的方向,胡亂地開火還擊。
然而,他們的“龍興二年式”火銃,雖然射速不慢,但在這種看不見敵人的叢林戰中,效果微乎其微。
子彈大多都打在了樹干上,激起一片片木屑。
而敵人的火力,卻絲毫沒有減弱。
就在這時,林中突然響起了震天的吶喊聲!
“烏拉——!”
“殺——!”
無數身穿皮襖,揮舞著馬刀的哥薩克騎兵,和身穿獸皮,狀若瘋魔的蒙古騎兵,從森林的兩翼,如同潮水一般,猛地沖了出來!
他們的目標,不是被壓制在谷底的夏軍主力,而是隊伍后方的輜重和退路!
“不好!是騎兵!”
袁野的心,沉到了谷底。
前有羅剎鬼的火槍封鎖,后有蒙古的騎兵包抄。
他們,被包餃子了!
“將軍!我們被包圍了!”副將李銳渾身是血地沖到袁野身邊,他的左臂上,插著一支羽箭。
“我們……我們中計了!”
“我他娘的當然知道中計了!”袁野避開一支羽箭,嘶吼道,“現在說這些還有個屁用!”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些裝滿了火藥的大車,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李銳!”
“末將在!”
“我命令你,帶領一營的弟兄,不惜一切代價,給老子守住后路!絕對不能讓蒙古人沖過來!”袁野指著李銳,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些火藥,是寧遠堡十幾萬軍民的命!就算是死,也絕不能落到敵人手里!”
“你……”袁野頓了頓,聲音有些顫抖,“帶著剩下的人,護著車隊,從正面,給老子沖出去!能沖出去多少,算多少!”
“將軍!”李銳大驚,“那你呢?!”
“老子給你斷后!”袁野一把推開他,翻身上馬,“老子是主將!這責任,得老子來扛!”
“將軍!不可!”李銳死死地拉住袁野的韁繩,虎目含淚,“要斷后,也是末將斷后!您必須活著沖出去!您要把這里的消息,帶給陛下!”
“滾!”袁野一鞭子抽在李銳的手上,“這是命令!”
他不再理會李銳,調轉馬頭,面向那片槍聲最密集的森林,舉起了手中的戰刀。
“弟兄們!”
他的聲音,蓋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喧囂。
“我們是大夏的軍人!我們身后,是我們的父母妻兒,是我們的萬里河山!”
“今天,就算是死,我們也要站著死!也要從這些狗娘養的羅剎鬼和蒙古韃子身上,給我啃下一塊肉來!”
“為了大夏!”
“死戰!”
“死戰——!”
殘存的數百名士兵,被主將的豪情所感染,發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悲壯的怒吼。
袁野一馬當先,朝著那片死亡森林,發起了決死沖鋒。
李銳看著將軍決絕的背影,淚水模糊了雙眼。
他猛地擦干眼淚,拔出佩刀,對著身后同樣悲憤的士兵們,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護送車隊!沖——!”
兩千多名殘兵,護著上百輛火藥車,向著羅剎鬼的槍林彈雨,發起了自殺式的沖擊。
而李銳,則帶著剩下的一營將士,轉身迎向了那如同潮水般涌來的蒙古騎兵。
黑松林,徹底變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一個時辰后,槍聲和喊殺聲,漸漸平息。
伊凡·謝苗諾夫騎著高頭大馬,悠閑地走進了遍地尸骸的戰場。
他看著那些堆積如山的夏軍尸體,和被鮮血染紅的土地,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干得不錯。”他對著身邊的鐵木真說道,“雖然跑掉了一小部分,但主力基本被殲滅了。尤其是這批火藥,可是幫了我們大忙。”
鐵木真看著那些被繳獲的大車,眼中也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但他更在意的,是那些戰死的蒙古士兵。
這一戰,他的三萬鐵騎,傷亡了近五千人。
而伊凡的速射槍兵,幾乎毫發無損。
“將軍說的是。”鐵木真壓下心中的怒火,臉上依舊掛著謙卑的笑容。
在戰場的一角,幾名沙俄士兵,從一堆尸體下,拖出了一個還沒死透的夏軍將領。
正是發起了決死沖鋒,身中數槍的袁野。
“將軍,抓到了一個大官!”
伊凡策馬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奄奄一息的袁野,用生硬的漢話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袁野吐出一口血沫,虛弱地抬起頭,眼中滿是仇恨和不屈。
“我……呸!”
伊凡臉色一沉,拔出腰間的手槍,對準了袁野的額頭。
“看來,你是不想活了。”
“要殺……便殺……我大夏……沒有……孬種……”袁野用盡最后的力氣,斷斷續續地說道。
“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而你們……這些侵略者……終將……血債……血償……”
“砰!”
槍聲響起,袁野的身體,重重地倒了下去。
伊凡吹了吹槍口的青煙,不屑地說道:“愚蠢的匹夫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