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熱意,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再到脖頸。
她端著盤子的手,微微一顫。
盤中那條造型完美的“松鼠鱖魚”,也跟著輕輕晃動了一下。
她明白了。
她終于明白了。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家宴。
顧承頤看著她。
看著她從最初的茫然,到驚愕,再到此刻的羞赧與了然。
他捧著花,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他的步伐很穩。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客廳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只有那首鋼琴曲,在空氣中盤旋,纏繞。
他走到她的面前,停下。
兩人之間,只隔著一盤菜的距離。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冷的雪松氣息,混雜著梔子花的清香,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
孟聽雨的心,跳得又快又亂。
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
她只能看到他熨燙得筆挺的西褲,和他擦得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
然后。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在顧老爺子與云百草濕潤的目光中。
在念念懵懂又好奇的眼神里。
這個被譽為本世紀最偉大頭腦之一,這個曾經連生死都無法撼動其心神的男人,緩緩地,鄭重地,單膝跪了下去。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的猶豫。
膝蓋,輕輕地,落在了“聽雨小筑”那溫暖的木質地板上。
發出了一聲,沉悶,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響。
“咚。”
這一聲,仿佛不是跪在地上。
而是跪在了孟聽雨的心上。
她的心臟,被這一下,撞得狠狠一縮。
眼眶,瞬間就紅了。
這個男人……
這個驕傲到骨子里的男人。
這個曾被困于輪椅,連站立都是奢望的男人。
如今,他用他重新站起來的,健康的雙腿,向她,致以了最古老,也最虔誠的禮節。
顧老爺子看著這一幕,再也忍不住。
他抬起手,用那滿是褶皺的手背,用力抹了一下眼睛。
渾濁的老眼里,淚光閃爍。
他想起了那個躺在病床上,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孫子。
想起了那個坐在輪椅里,眼神比寒冬還要冰冷的孫子。
那個時候,他以為,承頤這輩子,就這樣了。
像一棵被雷劈斷的樹,再也無法開花,也無法結果。
可現在。
他跪在那里。
跪向他的光,他的救贖,他的神明。
他終于,活過來了。
成了一個有血有肉,懂得愛與付出的,完整的人。
云百草也是一臉動容,他拍了拍身邊老友的肩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值了。”
“聽雨這孩子,受的那些苦,都值了。”
云思思坐在角落里,看著眼前的場景,捏著茶杯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高傲與不屑。
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擊敗的,空洞的麻木。
她一直以為,自己追求的,是云家的權勢,是醫術的頂峰。
可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
她真正嫉妒的,真正求而不得的,是這樣一份,可以讓人拋下所有驕傲與尊嚴的,獨一無二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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