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不遠處,他的女兒,正拍著小手,滿臉崇拜地看著他。
他看見了,他的妻子,正捂著嘴,滿臉淚水地看著他,那雙通紅的眼眸里,盛滿了比星辰還要璀璨的光。
她們在看著他。
用一種,仰望的姿態。
這個認知,像一道滾燙的巖漿,瞬間流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將那幾乎要將他撕碎的劇痛,都灼燒成了滾燙的燃料。
他還扶著輪椅。
他還依賴著這個冰冷的器械。
不。
不夠。
這還遠遠不夠。
他不是要站起來。
他是要,走到她們面前。
他是要,親手抱住她們。
一個瘋狂到極致的,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切實際的念頭,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席卷了他的全部理智。
他要邁出一步。
現在。
立刻。
馬上。
這個念頭,讓他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尖嘯。
他看著前方幾步之外,那對他而,如同整個世界的母女倆。
他眼中的掙扎與痛苦,在這一刻,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的火焰所取代。
他做出了一個讓孟聽雨肝膽俱裂的舉動。
他松開了自己的左手。
那只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的手,在離開輪椅扶手的瞬間,他整個身體都猛地向左側一晃。
“承頤!”
孟聽雨的驚呼聲卡在喉嚨里,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
她下意識地就要沖過去。
“別過來!”
顧承頤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三個字。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裂的風箱,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用僅存的右手,死死地扣住輪椅扶手,手臂上的肌肉瞬間膨脹到極限,硬生生地,將即將傾倒的身體,重新拉回了平衡。
僅僅是這一個動作,就幾乎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冷汗,已經徹底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衫,緊緊地貼在皮膚上,黏膩而冰冷。
可他沒有停下。
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孟聽雨和念念的身上。
那眼神,像一個在沙漠里跋涉了數日的旅人,看到了遠方的綠洲。
是唯一的方向。
是全部的希望。
然后。
在孟聽雨那不敢置信的、驚恐到極點的注視下。
他松開了自己的右手。
當最后一根手指離開那冰冷的金屬扶手時,顧承頤的身體,徹底失去了所有的支撐。
他,自由地,獨立地,站在了這片土地上。
四年。
整整一千四百六十個日夜。
他第一次,沒有借助任何外力,用自己的雙腿,支撐起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如同風中殘燭。
孟聽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張開雙手,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到了極致,像一頭隨時準備撲出去保護幼崽的母豹。
可他沒有倒下。
他晃了晃,最終,以一種凡人無法理解的意志力,奇跡般地,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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