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沈書瑜穿過熟悉的江南園林廊道,小橋流水依舊,卻覺得每一步都踩在虛無里。她看向院中。
只有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在談笑,并沒有大奶奶的身影。
剛稍稍松了口氣,三奶奶就笑瞇瞇地迎上來,“小書瑜,怎么來了也不說一聲,你要是以前說了,我們這場會就等著你了。”
沈書瑜攥緊衣角,輕聲問,“三奶奶,你們這么吵,大奶奶不好休息吧?”
三奶奶眼睛飛快地眨了兩下,隨即露出慈愛的笑容,“哎,也就是今天。你知道她最愛音樂舞蹈了,現在只能躺著...就讓我們替她熱鬧,聲音大些,她在房里聽著也高興。”
沈書瑜心口那陣緊繃的不安瞬間消散,隨之涌上的是鋪天蓋地的愧疚。
她怎么能把大奶奶想得那么不堪?
愛跳舞愛音樂的人,臨終前想聽聽熟悉的旋律有什么錯?她居然用那么齷齪的心思去揣測這份心意...
“三奶奶,”她聲音發顫地抓住老人的手,“是我糊涂了...我能去看看奶奶嗎?就一眼,保證不打擾她休息。”
三奶奶的笑容微不可見地僵了一瞬,隨即更用力地回握她,“好孩子,但剛才我們鬧了很久,估計大奶奶也累了。”
“擺渡車還在門口等你你快回了,上次是我不好,忘記你沒車。”
沈書瑜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門口。三奶奶那句“上次是我不好”像根刺扎在心上。
老人連她沒車都記得,自己卻那樣惡意揣測。
擺渡車旁,一位穿著運動服、滿頭大汗的陌生阿姨正跳下車,嘴里念叨著,“還好沒遲到…”
沈書瑜下意識想問問什么沒遲到,車子卻已經啟動。
她望著那位阿姨匆匆跑進賀家宅院的背影,心里那點疑慮又被愧疚壓了下去。
沈書瑜你真是瘋了...連路人都要懷疑?
回程的出租車里,她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山景,用力掐滅心底最后一絲不安。
希望大奶奶平安健康。
今晚她真的太過分了。
當齊富路別墅出現在眼前時,她已經成功說服自己。
所有疑竇都是病態的多心,那些閃爍的眼神、過分的熱情、巧合的停電...都是自己扭曲的想象。
她甚至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明天燉些補品去謝罪。
進了別墅。
等沈書瑜推開門時,她感覺客廳像一座被遺棄的黑暗城堡。
沈書瑜的手指剛觸到開關,賀淮旭冷硬的聲音就從黑暗里刺來,
“別開。”
她這才看清男人完全陷在客廳的陰影里,只有筆記本電腦的幽藍熒光映著他緊繃的側臉。
“去哪了?”他頭也不抬地問,每個字都淬著冰。
沈書瑜簡直要笑出聲。
他不是該在劇院為陳雅家人沖鋒陷陣?怎么倒像個被拋棄的怨夫坐在這兒審她?
她懶得搭理,換了鞋徑直往樓上走。
“沈書瑜!”賀淮旭猛地起身,電腦“砰”地砸在茶幾上。
他眼底翻涌著某種罕見的不安,出口的話卻依舊硬得像石頭,“我問你去哪了!”
沈書瑜的腳步頓在樓梯上。
這些日子忙著和傅行淵結婚,再加上陳雅的攪局弄得昏頭,差點忘了賀淮旭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毛病。
這個被豪門爭斗撕碎過的男人,從來就沒學會過正常表達關心。
她想起奶奶含淚說過的往事:
賀淮旭父母和爺爺接連離世后,這個被丟進孤兒院的男孩回來時,不會說話也不會哭,只會用拳頭砸墻。
花了整整三年才重新開口,卻永遠學不會好好說句人話。
明明是想問“有沒有受委屈”,出口就成了審犯人。
電腦藍光里他緊繃的下頜線,分明寫著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