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瑜是在西南山里長大的孩子,最懂八月的雨后天晴林子底下,多的是悄悄冒頭的野生菌子。
a市的人不是不想吃,是不敢。
不懂行的人隨便摘了,輕則上吐下瀉,重則眼前飄小人、耳邊開演唱會,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眼前這一幕,讓她呼吸都停了一瞬。
路砍了邊坡的樹,山坡上一大窩雞樅菌毫無遮掩地露了出來!
她本來病懨懨地窩在后座,渾身哪哪都不舒服。
可在看見雞樅的那一秒,什么頭疼乏力瞬間飛走,她幾乎彈坐起來,聲音又急又亮,“齊明!停車!快停!”
手已經按上門把,卻忽然頓住。
這趟是來看奶奶的,萬一摘菌子耽誤久了,奶奶等她怎么辦?
她扭頭問賀淮旭,“淮旭,現在上去奶奶醒了嗎?”
賀淮旭低頭打了個電話仔細問過護工,掛斷后說,“奶奶的生物鐘還有半小時才醒。”
“太好了!正好摘點新鮮的給奶奶燉湯補補!”她話音未落就推門下車,三步并兩步沖到路邊。
一腳踩進松軟的泥土里,她蹲在那個覆滿腐葉與青苔的土坑邊,眼睛一下子亮了。
指尖微微發顫地指向底下那一叢剛冒頭的灰褐色小傘蓋,嗓音還帶著病后的微啞,卻掩不住激動,
“淮旭你看!是雞樅還有牛肝菌!這絕對是一窩!附近肯定還有!”
跟著來的賀淮旭沒動。
他站在三米開外,锃亮的牛津鞋踩在一片還算干燥的落葉上,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
鼻腔里全是泥土腐爛和草木腥濕的氣味,每一次呼吸都讓他胃里隱隱翻騰。
這地方簡直糟透了,爛泥、苔蘚、不知名的蟲子,還有她蒼白臉上因為短暫興奮才泛起的一點可憐血色。
大病初愈不休息,挖泥?
還有她指縫里已經蹭上的黑色泥痕。
“臟死了。”
他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線,語氣里的嫌棄毫不掩飾,“上來,你要吃,明天我讓人從昆明空運一飛機過來。”
“那能一樣嗎?”沈書瑜回頭,臉頰因為急切泛著紅,“就一會兒,我摘了這窩就上來,很快!”她眼里那種灼灼的光亮,像極了某種看到心愛玩具就走不動道的小動物。
賀淮旭下頜線繃緊,沒說話,只是周身的氣壓又低了兩度。
沈書瑜只當他默許,小心翼翼地探身,伸長胳膊去夠。
坑有點深,她大半個身子都快探進去,指尖離那叢菌子還差一點。
“嘖。”
賀淮旭極其不耐煩地咂了下嘴,終于動了。
他極其謹慎地挑著看起來稍微結實點的地面落腳,每一步都像在忍受酷刑。
磨蹭到坑邊,他朝她伸出手,臉色臭得像別人欠了他幾百個億,“快點兒!別磨蹭!”
沈書瑜剛要搭上手,視線卻被他腳邊另一處吸引,“哎!那邊好像有松茸!啊!”
話沒說完,她踩著的邊緣泥土一松,整個人驚呼著往下墜!
幾乎是同時,賀淮旭臉色劇變,
想也沒想就猛地撲過去抓她。
他刻意踩過的那塊松動石頭帶著大片泥塊嘩啦啦陷落。
天旋地轉。
預想中摔在硬土和碎石上的疼痛并沒有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