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來傲慢強勢的男人,如今卻是默默躺在這里,很平靜的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八月初的夕陽透過窗戶折射進來,紅輝映在男人臉上,卻怎么也染不紅男人此刻慘白如紙的臉蛋。
院子里傳來車聲。
是邵青回來了。
接著是急匆匆逼近的腳步聲。
很快,臥室門被人一把推開。
邵青氣喘吁吁,抱著那本沈輕紓給的相冊跑進來——
“傅少,傅少!”
他鮮少這樣莽撞。
本是快陷入昏睡的男人被驚醒,撩起眼皮看向床邊站著的邵青。
男人眉心微蹙,是身體不適感加重的下意識反應。
邵青眼眶很紅,把手中的相冊遞到他面前,“傅少,您看看這個!”
秦硯丞和宋瀾音相視一眼。
都猜到了邵青帶回來的東西肯定是沈輕紓給的。
傅斯還是沒什么太大的反應。
邵青又道:“這是小千金讓我給您的。”
傅斯愣了下。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聲音沙啞:“你說……誰?”
“小千金!”邵青急切道:“小千金讓我把這個相冊給您,這是她從出生到周歲生日的相冊,是沈小姐找出來的。”
傅斯緩緩抬起手,想去拿相冊,但他現在沒什么力氣。
邵青立即把相冊放下,扶著他坐起身,用兩個枕頭墊在他后背。
傅斯背靠著枕頭,扎著輸液針的手慢慢地翻開相冊。
第一張就是小安寧剛出生的,上面有日期備注。
早產的嬰兒小小的一只,皮膚又紅又皺,在保溫箱里還戴著呼吸器,讓人看了只覺得心快碎了。
往后翻——
小安寧滿月;
小安寧兩個月;
小安寧百日宴;
從小安寧出生到周歲生日,每一個月的變化都從這一張張的照片里完整地體現出來了。
傅斯看著這一張張照片,眼尾一點點泛紅。
他顫抖的指尖輕輕拂過女兒可愛嘟嘟的臉,腦中響起那晚他答應女兒的話。
[我是個講道理的好寶寶!爸爸工作忙,我可以等的,但爸爸你不能忘記哦!我幼兒園就讀三年哦,你不能讓我等超過三年吶!]
是啊,他還答應了女兒要親自送她去幼兒園。
女兒說只能等他三年。
因為三年后她就不上幼兒園了。
孩子的童年是那么短暫,錯過了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重來了。
他那時候明明答應了,現在卻要當個懦弱的逃兵……
傅斯呼吸發緊,心臟瘋狂抽搐,像被鋒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剜著。
相冊上還系著一塊u盤。
傅斯知道里面應該有很多女兒成長的視頻。
他閉上眼,呼吸一寸一寸,包裹著無法喻的痛。
秦硯丞、宋瀾音、邵青,三人安安靜靜的守著他。
傅斯把相冊壓在心臟的位置,雙手用力地抱緊,從無聲落淚到壓抑的抽泣聲。
曾經那么高大的身軀如今被病魔折磨得枯瘦,灰色真絲睡衣穿在他身上都顯得空蕩蕩的。
曾經哪怕被ptsd折磨得一度精神崩潰的男人都沒掉過一滴淚,此刻卻抱著女兒的相冊,哭得像個無助的孩童。
他早該這樣放肆地哭一場。
7歲那年聽見母親和舅舅商量著如何制造意外讓他成為植物人,他該像這樣哭一場,但他沒有。
恐懼和求生的本能壓抑住了一個孩童的無助和軟弱。
那天的哭聲被鎖進一具叫‘傅斯’的軀殼中。
那天起,小斯死在了那場母親未能謀劃成功的‘意外’里。
時隔25年,死去的小斯在女兒的‘鼓勵下’復活了。
夕陽漸漸落下。
男人的抽泣聲漸漸停下來。
窗外有月光灑進來。
昏暗的臥室里,響起男人沙啞的聲音:“幫我聯系宋醫生,我愿意再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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