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罪?
他犯的罪,多得他自己都數不清。
吃空餉,克扣軍糧,倒賣軍械,欺壓同袍……哪一件拎出來,都夠他治罪的。
但眼下,他知道對方最想聽的,絕不是這些。
“我……我不知道將軍在說什么。”錢寶梗著脖子,眼神躲閃,試圖做最后的掙扎。
他心里還存著一絲僥幸。
張莽校尉和吳庸副將還在外面,他們肯定會想辦法救自己的!只要自己咬死了不開口,就還有活路!
“是嗎?”
穆紅纓的嗓音很平淡,她甚至還端起旁邊親兵早就備好的茶,輕輕吹了吹熱氣。
那姿態,不像是在審問一個通敵叛國的重犯,倒像是在跟人閑話家常。
可這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卻讓錢寶心底的寒氣,一個勁地往上冒。
“許校尉。”穆紅纓抿了口茶,眼皮都沒抬一下。
“末將在!”許延年抱拳。
“跟他說說,咱們大晏的《軍律》里,關于通敵叛國這一條,是怎么寫的。”
許延年面色一肅,朗聲背誦:“凡通敵叛國,泄露軍情者,主犯凌遲處死,夷三族!從犯,斬立決,家人流放三千里!”
凌遲處死!
夷三族!
這幾個字,如同一柄巨斧,狠狠劈在錢寶的腦子里,把他最后那點僥幸,劈得粉碎!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都在打架,發出“咯咯”的響動。
“我……我沒有!我冤枉啊將軍!我就是個小小的百夫長,我哪有那個膽子啊!”
錢寶涕泗橫流,開始瘋狂喊冤。
許延年站在一旁,看著這個死到臨頭還敢狡辯的家伙,氣得手都握緊了刀柄。
穆紅纓卻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她甚至沒有再多問一句。
她只是輕輕抬了抬手。
旁邊,一個面無表情的行刑手立刻會意,從燒得通紅的火盆里,夾出了一塊烙鐵。
烙鐵通體赤紅,散發著灼人的熱浪,空氣都因此扭曲。
“刺啦——!”
沒有多余的廢話,沒有審問的流程。
滾燙的烙鐵,直接印在了錢寶的胸口上!
“啊——!”
一聲不似人腔的凄厲慘叫,瞬間撕裂了地牢的沉寂!
皮肉燒焦的惡臭,迅速彌漫開來。
錢寶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里瞪了出來,嘴里噴出白沫。
劇痛!
無法形容的劇痛,讓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燒穿了!
“我說!我說!別……別再用了!”
僅僅一下。
只是一下,錢寶那可笑的心理防線就徹底崩塌了。
穆紅纓沒有理會錢寶,只是站起身,踱步到那個瘦高個叛卒面前。
那瘦高個早就嚇得面無人色,褲襠里一片騷臭,整個人抖成了一片殘影。
穆紅纓甚至都沒問他,只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而這,就已經讓瘦高個害怕到了極點。
他連忙道:
“將軍饒命!我說!我全都說!”
他根本不需要任何酷刑,穆紅纓那冰冷的眼神,和錢寶那凄厲的慘叫,就已經徹底摧毀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線。
哪怕是死,他也不想死前再遭受這種痛苦折磨。
“把他帶到隔壁,拿好紙筆,讓他把知道的,一字不漏地說出來。”穆紅纓淡淡吩咐。
“是!”
親兵立刻將那瘦高個拖了出去。
地牢里,只剩下錢寶絕望的哀嚎。
他知道,全完了。
那個軟骨頭,肯定會把所有事情都抖個底朝天!
穆紅纓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錢寶身上,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錢寶,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是他招得多,還是你招得多。”
“招得少的那一個,或者說,企圖隱瞞的那一個,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開胃菜。”
“屆時,你們的家人,一個都跑不了。”
這話語,輕飄飄的,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殘忍。
錢寶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他想起了自己家中的老母,想起了剛娶進門沒多久的嬌妻,想起了還在牙牙學語的兒子……
“我說!我說!求將軍開恩!求將軍饒我家人一命!”
錢寶哭得撕心裂肺,再也沒有半分硬氣。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
地牢里,只剩下錢寶帶著哭腔的敘述,和書吏奮筆疾書的“沙沙”動靜。
從他們如何搭上黑狼部這條線,到張莽和吳庸如何策劃獻關,再到通信的暗號,接頭的地點,甚至每一次交易的細節……
錢寶為了活命,把所有能賣的,全都賣了。
沒多久,隔壁的供詞也送了過來。
兩份供詞放在一起,相互印證,細節上幾乎沒有任何出入。
鐵證如山!
許延年看著那兩份寫滿了罪惡的供詞,只覺得手腳冰涼,后背的冷汗都浸透了衣甲。
他想過北營爛,但從沒想過,能爛到這種根子都刨出來喂狗的地步!
一營校尉,還有下面大大小小十幾個軍官,竟然全都參與其中!
這已經不是蛀蟲了,這是在挖大晏的根基,這是要把整個北境百萬軍民的骨頭都抽出來,熬成油給自己享用!
“好……好得很啊……”
穆紅纓看著供詞,低聲自語,那張絕美的臉蛋上,笑容燦爛,眼底卻是一片能凍結靈魂的霜寒。
“張莽,吳庸……真是本將的好同僚啊。”
“知道我初來乍到,就給我送上這么一份潑天的大禮。”
她緩緩站起身,身上的銀甲在火光下閃爍著森然的冷意。
“傳我將令!”
“擬軍令,召北營校尉張莽,副將吳庸,及所有在冊百夫長以上軍官,于明日午時,至將軍府議事!”
“就說……本將要商討秋防部署,以及軍械換裝事宜。”
“任何人,不得缺席!”
許延年心頭一震。
這是要……請君入甕!
“末將……遵命!”他抱拳領命,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這位年輕的女將軍,行事之果決,手段之狠辣,遠超他的想象。
一場足以讓整個北境軍都為之震動的大清洗,即將拉開序幕。
……
李萬年不知道外面已經天翻地覆。
他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等他再次睜開眼時,窗外的陽光已經有些刺眼。
他動了動身體,只覺得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叫囂著酸痛,但精神卻前所未有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