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里外,一處背風的洼地里,篝火點點,映紅了半邊天。
那是一個規模不小的營地。
數十頂樣式粗獷的帳篷,如同草原上長出的灰色蘑菇,錯落地散布開來。
營地里,人影綽綽。
高大魁梧,身披獸皮,腰挎彎刀的蠻族武士,與身穿大晏軍服的兵卒,竟然混雜在一起!
那二十多個大晏兵卒,在數百個黑狼部蠻子中間,神態自若,沒有半點緊張和畏懼,一個個都跟回了自己家似的。
他們圍著篝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一個蠻子喝高了,一把摟住旁邊一個大晏兵卒的脖子,用力拍著他的后背,嘰里呱啦地說著什么。
那個大晏兵卒非但沒有半點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咧著嘴,露出一口黃牙,嘿嘿直笑,還主動拿起酒囊,給那蠻子滿上。
李萬年瞳孔驟然縮緊,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我操!
通敵!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開。
他立刻將鷹眼催動到極致,視線越過喧鬧的人群,精準地鎖定在了營地中央那頂最大的帳篷上。
帳篷的簾子沒有完全拉上,透過不小的縫隙,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景。
主位上,坐著一個身材壯碩如熊的蠻族頭領,身上披著一張完整的狼皮,脖子上掛著一串獸牙項鏈,臉上有一道從額頭劈到下巴的猙獰刀疤。
他正抓著一只烤羊腿,啃得滿嘴流油。
而在他的下首,一個身穿大晏軍官鎧甲的男人,正陪著笑臉,殷勤地為他倒酒。
那男人大概三十多歲,國字臉,眼神里透著精明和諂媚。
他舉起酒杯,對著蠻族頭領說了幾句,然后一飲而盡,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
蠻族頭領哈哈大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軍官的身體晃了晃,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燦爛了,帶著幾分受寵若驚的得意。
李萬年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那個軍官的鎧甲和腰牌上。
北營!
是北營的百夫長腰牌!
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轟地一下從李萬年胸膛里燒了起來。
操你媽的!
漢奸!
還是個百夫長級別的漢奸!
他雖然對這個腐朽的大晏王朝沒有什么歸屬感。
可到底是在這塊土地上生活了大半輩子。
更何況上輩子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李萬年最恨的就是這種出賣國家,背叛民族的狗東西!
心中升騰起一股殺意,但李萬年卻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趴在草地上,腦子在飛速運轉。
不行,不能就這么回去。
光憑自己一張嘴,回去跟許延年說北營有百夫長通敵?
證據呢?
人證物證都沒有,搞不好這百夫長上面還有人,到時候反手來一個“構陷同僚,動搖軍心”的大罪扣下……
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必須拿到鐵證!
李萬年的腦子里想到了百變面具。
百變面具:可隨意變幻成宿主親眼見過的人的容貌,持續一個時辰,冷卻時間十二個時辰。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成型。
混進去!
不過,想要穩當的混進去,該有的情報得到位。
他開始動用狩獵追蹤技能,像一個最頂級的獵手,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整個營地的布局。
營地外圍,有四隊蠻族游騎在來回巡邏,每兩隊之間,存在一個大約半柱香的空當。
營地內部,大部分人都在篝火旁喝酒,但帳篷周圍,依然有站崗的哨兵。
這些哨兵的警惕性并不高,一個個東倒西歪,顯然也喝了不少。
整個營地的防御,可以說是外緊內松。
李萬年的目光,在營地里來回掃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很快,他的視線停在了營地西北角,一個用木板和茅草胡亂搭起來的簡陋棚子上。
那地方。
應該是茅廁。
時不時地,就有喝多了的蠻子或者大晏兵卒,搖搖晃晃地脫離人群,朝著茅廁的方向走去。
那里,就是最好的下手地點!
李萬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閃動著危險的光。
計劃已定,只等獵物上鉤。
隨后,他如同一只融入黑夜的貍貓,悄無聲息地從緩坡上退了下來,原路返回。
他的動作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身影在草叢中穿行,仿佛與草木融為一體。
當他回到石林后方時,李二牛等人正焦急地探著腦袋,一個個抓耳撓腮,坐立不安。
“頭兒?”
李二牛看到李萬年鬼魅般地出現,嚇了一跳,連忙壓著嗓子迎上來。
其他人也呼啦一下圍了過來,臉上全是緊張和詢問。
李萬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目光掃過九張帶著些許惶恐的臉,聲音壓得極低,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
“前面是黑狼部的大營,里面還有咱們大晏的人。”
一句話,讓九個漢子的臉色瞬間變了。
“啥?跟蠻子混一塊了?這幫狗娘養的!”趙鐵柱第一個沒忍住,咬著牙罵了一句,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其他人也是一臉的憤怒和鄙夷。
“都給老子閉嘴!”李萬年冷喝一聲,眼神一厲,“現在不是罵街的時候。”
他看著這群被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兵,語氣緩和了些,卻依舊不容置疑。
“你們的任務,就是在這里藏好了,把馬看住了。沒有我的信號,就算天塌下來,也別露頭,更不準發出半點動靜。”
“都聽明白了?”
“頭兒,你要一個人去?”李二牛急了,“那可是幾百個蠻子啊!太危險了!”
“是啊頭兒,咱們跟你一起沖!”
“對!跟這幫雜碎拼了!”
看著群情激奮的手下,李萬年心里有些暖意,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拼?拿什么拼?你們這九個人,夠人家塞牙縫的嗎?”
他挨個敲了敲這幾個家伙的腦袋。
“老老實實待著,等我回來。”
“是!頭兒!”
“我們等你回來!”
交代完畢,李萬年不再耽擱,轉身再次回去。
他重新趴回了那道緩坡上,冰冷的目光如同鷹隼,死死鎖定著下方氛圍一片祥和的營地。
時間一點點流逝。
夜色開始降臨,草原上的風也變得更加刺骨。
營地里的喧囂聲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吵鬧。
醉醺醺的蠻子們開始圍著篝火跳起了粗野的舞蹈,嘴里唱著意義不明的歌謠。
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