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攤開手,很是無辜。
心想我可什么都沒做啊。
“就這樣?”
“就這樣。”
夜色如墨,神仙臺山頂,一座孤懸于崖邊的觀景亭內。
山風獵獵,吹得檐角銅鈴輕響。
亭中石桌旁,魏晉隨意地坐著,手里把玩著一個新換的朱紅酒葫蘆。
林照站在亭邊,憑欄遠眺山下燈火零星的風雪廟建筑群,將白日里觀劍樓中發生的事,簡略地說與師兄聽。
魏晉聽完,挑了挑眉,臉上帶著幾分好奇與玩味。
林照無奈地點點頭,“之后又有人上臺比試了幾場,我對秋月湖一脈的《秋雷劍經》頗感興趣,便去書閣翻閱了片刻,隨后就回山了。”
魏晉仰頭灌了一口酒,酒液順著嘴角滑落幾滴,也渾不在意。
用袖口隨意一抹,沉吟道:
“秋月湖的雷法劍術,源自早年一位前輩觀摩風雷園‘雷池’所得,雖非正統,卻也有些獨到之處,尤其是其中蘊含的幾分剛猛暴烈之意,與我風雪廟兵家路數暗合,值得一學。”
他話鋒一轉,看向林照,眼神變得認真了幾分:
“不過,師弟,觀劍樓本意是好的,博采眾長,開拓眼界。但切記,莫要迷了眼睛。劍道修行,貴在專精,亦貴在堅持。若因見識了別脈精要而心生旁騖,反倒是舍本逐末,虧大發了。”
林照神色一肅,拱手道:“謹記師兄教誨。”
“不用這么嚴肅。”魏晉擺擺手,晃了晃酒葫蘆,道:“沒什么別的事的話,明日清晨,我演過劍后,便要下山了,之后一路向南,路途遙遠,或許數年未必能回來。”
林照眸光一動,想起了什么。
“師兄是去劍氣長城?”
“嗯,身為劍修,總要去那邊看看。”
魏晉見林照陷入沉思,忽然問道:
“怎么?你這副表情,不會是又想出什么理由,要讓我留下來吧?”
魏晉對這位師弟也算是有些了解了,見著他臉上的神色,便想起在驪珠洞天時,少年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隨后便用賀小涼作理由,讓他在小鎮多駐足了幾日。
也因此得了個十一境。
林照從思緒中回過神,抬頭看向魏晉:
“師兄英明。”
翌日清晨,風雪廟祖師堂。
檀香裊裊,莊嚴肅穆。
山主趙景真身著玄色道袍,立于祖師畫像前,神情肅然。
身后站著寥寥數人,皆是各脈祖師或輩分極高的長老,氣息沉凝,如淵渟岳峙。
魏晉亦在其中。
一襲青衫,腰懸酒壺,與周遭肅穆氛圍略顯格格不入,卻無人敢置喙。
祭祖儀式簡潔而莊重。
趙景真焚香禱告,聲音清越,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
眾人躬身行禮。
禮畢,魏晉去了觀劍樓。
這位寶瓶洲最年輕的十一樓劍仙,不僅演了劍術,還特地在潮來峰一塊山石上留了道純粹劍意,供后來人參悟。
臺下鴉雀無聲,所有弟子皆屏息凝神,目眩神迷。
即便是陳爍、秦沛武這等佼佼者,亦感到自身劍意在魏晉的劍面前,如同螢火之于皓月。
魏晉離開前,還給林照遞了句話:
“那五脈的孩子心思相對樸實,你‘欺負’人家的時候,記得收著點力,否則他們家長輩找上門來,師兄我遠在天邊,可不太好替你撐腰。”
林照一時摸不著頭腦,心想師兄何處此。
直到他看見秦沛武湊過來,臉上帶著幾分古怪又促狹的笑意,才得知緣由。
原來文清峰、秋月湖的那幾位針對秦氏老祖的師叔,以為林照的舉動乃是魏晉的授意,借林照之手敲打他們,在祭祖后,竟紛紛尋了魏晉致歉。
好在魏晉知道前因后果,只是淡淡點頭應下。
魏晉下山后,不知所蹤。
自此,林照便在風雪廟安頓下來。
斗轉星移,日升月落。
不知不覺,山間染上秋霜,繼而飄起初冬的第一場細雪。
數日后,一場更大的風雪席卷群山,神仙臺更是銀裝素裹,寒氣凜冽,人影卻多了些。
有別脈修士前來賞雪觀松,也有文清峰的童子奉命而來,施展秘術采集神仙臺風雪。
林照的生活極有規律,幾乎兩點一線:
神仙臺修行,觀劍樓閱經。
觀劍樓中藏書浩瀚,從各脈基礎劍訣到奇聞異錄,無所不包。
他潛心修行,彌補自己因為破境太快的不足之處,甚至有意放緩境界提升,將大部分時間與精力投入鉆研各類劍經法門和補充修行界的常識見聞上。
與人弈劍切磋的次數反而少了,多是枯坐書閣之中。
即便如此,他的修為亦水到渠成,從觀海初境,突破至觀海中境,距離觀海巔峰不遠矣。
直到又一場大雪落下,覆蓋了山巒。
林照立于神仙臺崖邊,望盡茫茫雪景,心中計算著時日。
“該回去看看了。”
已經下過好幾場雪。
年關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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