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鰍是劉羨陽的,要還給他……”
顧璨躲在水缸后哭嚷著,不顧娘親蒼白的面色和幾欲噴火的眼神,流著淚重復道:
“小泥鰍不是我的,是劉羨陽捉到,我見著好玩,就要了過來,這是劉羨陽的,你不能拿走。”
臉上的淚水是沾了缸里的水。
聲音微微顫抖,是因為偷偷掐了下大腿,疼的顧璨差點真哭了出來。
不過心底念著陳平安和劉羨陽,顧璨也是發了狠了,按著林照的意思,把“真相”泄露給娘親和劉志茂。
“顧璨!你在胡說什么?!”婦人厲喝,面色蒼白,更有幾分凄婉。
她沒想到……沒想到明明近在眼前的仙緣,竟要被這個蠢兒子毀了。
劉志茂慢慢回頭,看向了顧璨:“劉羨陽?”
“也是泥瓶巷的一個孩子,年紀比我家璨兒大些,跟著他爺爺長大,前些年他爺爺去世了,如今家里只有他一人。”
婦人擔心劉志茂動了心思,心底有些緊張。
她故意強調劉羨陽年紀大、爺爺去世、家里只有一人。
先前劉志茂和她說過,小鎮里年紀大卻沒有被帶走的孩子,都是天賦一般的。
在婦人看來,比陳平安年紀都大的劉羨陽,自然不是什么天才。
但她就是怕啊。
她怕她家顧璨錯過了這道仙緣。
夫家早亡,她一介婦人撐了這么多年,沒少遭街坊鄰居尤其是馬老太婆的謾罵詆毀。
如今看到離開小鎮,成為人上人的機會,婦人絕不愿意錯過。
劉志茂自然瞧出婦人的緊張,擺了擺手,示意稍安勿躁。
他笑瞇瞇地看向顧璨:“你說的是真的?這條小泥鰍真的是劉羨陽給你的。”
顧璨頭回見娘親發這么大火,嚇得臉上眼淚都干了,愣愣地看著婦人。
聞,他目光頓了頓。
顧璨在陳平安家見了寧姚之后,直接去了劉羨陽家,果不其然,陳平安就在劉羨陽家。
顧璨直接開口問劉羨陽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陳平安驚訝,問他怎么知道,顧璨沒有說是林照告訴他的,只是問是不是。
陳平安擔心顧璨不知情接觸那些外鄉人,便將盧家索要鎧甲的事情告訴顧璨。
顧璨頓時意識到林照怕是真的沒有騙他。
回了家后,顧璨沒怎么猶豫地就按著林照的話去做。
正如林照相信劉羨陽和陳平安對于顧璨的重要性。
顧璨相信林照絕對不會害陳平安和劉羨陽。
這是相處多年來的相互了解和默契。
他也相信只要按照林照的話去做,不會出什么問題。
顧璨討厭林照,可正如先前陳平安得知劉志茂要帶走顧璨后,打算詢問林照怎么辦。
顧璨也知道,林照是幾人中懂得最多、本事最大的人。
因此哪怕娘親發火、劉志茂追問……
顧璨咬了咬牙,心底罵著林照小王八蛋又讓我騙我娘親,梗著脖子道:“小泥鰍是劉羨陽的,不是我的,我要還給他。”
婦人面色陰沉不定,手掌在微微發抖。
劉志茂卻是撫須笑道:“有此心性,也不是壞事。”
他轉頭看向婦人:“放心,老夫既然認他為嫡傳弟子,就不會輕易更改,堂堂一位真君的話還沒你想的那么不值錢,至于那個叫劉羨陽的孩子……些許末支罷了。”
顧璨不動,婦人卻聽明白了老人的話。
于是她放下心后,心底忽又浮現些許復雜的情緒。
婦人有些恍然,原來是愧疚。
她轉頭看了眼外面的夜色,心中雜念散去。
……
二月初五,宜祭祀、沐浴、掃舍、破屋。
冷涼的晨曦灑落在屋檐和街道,朝陽驅散霧氣。
林照鎖上院門,一早便到了楊家鋪子。
今天反而是青年沒到,請了一天假,林照便無法自在地摸魚,為了不被掌柜的扣工錢,只好將青年的那份活計一起干了。
時間從不為一人而停留。
同樣的晨曦下,馬苦玄往小溪里扔了顆石頭,陳平安背著魚簍在小溪里撿石頭,顧璨卻窩在床上睡覺,李柳已經送李槐去鄉塾上課,寧姚在陳平安家里養傷。
某個早早到了鄉塾、卻因為這兩天沒人陪她撿石頭而心情不好的紅襖小女孩,轉念又想到大哥養螃蟹的水池終于要修好了,于是心情又好了起來,
劉羨陽則是在鐵匠鋪,心不在焉地看著外面的水井。
直到背著魚簍的少年來到鐵匠鋪,他才眼睛一亮,急匆匆地跑過去。
小鎮的霧氣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不見,清冷的晨曦也變成溫暖的陽光。
楊家藥鋪。
林照將包好的藥材交給客人,抬眼便見一個青衣少女沖進了藥鋪,目光一掃,見著林照便是眼前一亮,急忙問道:
“你們掌柜呢。”
林照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少女脖子下方頓了頓,隨后落在少女臉上,抬手一指:“門后面。”
阮秀來不及多說,一個閃身沖進房間里。
林照從柜臺下拿出一個小木箱,背在肩上,隨后等了半刻。
房門再次被打開,阮秀拎小雞一樣拎著藥鋪掌柜就要往外走。
“阮姑娘,阮姑娘,老夫的藥箱,老夫需要準備些東西。”老人掙脫不了阮秀,只好呼喊道。
“沒時間了。”阮秀咬緊牙關,手上的力氣卻是小了些。
老人剛要松口氣,便聽到一道沉穩的聲音:“藥箱我帶著了,東西都準備好了。”
藥鋪掌柜瞠目結舌地看著林照。
娘嘞,內部出叛徒了。
扣工錢啊扣工錢,你等老夫活著回來,一定扣你小子工錢。
阮秀和林照相熟,林照帶著陳平安來鐵匠鋪刷臉的時候,沒少給阮秀帶小鎮的糕點零嘴吃,阮秀對他印象很好。
于是快速道:“那我先帶他去鐵匠鋪,你快點跟來。”
林照點頭。
阮秀拎著老掌柜就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