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色正好。
街上的面包店正在撤檔,那奶油的氣息散入夜風,讓整條街都跟著香甜起來。
何序和程煙晚,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這兩個人都是高挑身材,連步速都同步的可怕。走在一起有種莫名的cp感,引得路人頻頻注目。
“不用怕韓媛,她家境沒她自已吹的那么邪乎,就是個小流氓而已。”
何序思索了一下。
“總之,如果她接下來再搞事,你就打我的手機,號碼我已經給你了。”
“好。”
程煙晚披緊了身上的校服——
這件校服是何序的,她的t恤被韓媛潑濕了,于是何序就把自已校服給她披上了。
扭過頭。
程煙晚偷偷看了一眼何序棱角分明的側臉——這個男生有一雙又大又漂亮的雙眼,讓人過目難忘。
“何序同學,我會想辦法報答你的。”
“沒有必要。”何序不在意的擺擺手,“是你自已爭氣。”
他這是實話。
如果剛才程煙晚不敢打韓媛,那他會轉身就走,讓事情就到這里。
更不會提什么“有事你來找我。”
一個不敢捍衛自已的人,并不值得拯救。
上輩子,何序見過孩子被殺卻為了幾十萬跟歹徒妥協,死活不起訴的父母。
也見過為了一個不認識的民工墜樓,不顧死亡威脅和百萬封口費,堅持報道的良心記者。
這世上什么人都有。
而何序始終覺得,自助者,天助之。
他幫程煙晚的原因只有一個——
這女孩值得他幫。
沿街的店鋪正在打烊,不遠處寫字樓大廈的燈火也在逐漸熄滅。
這個城市喧囂了一天,終于要迎來了暫時的沉睡。
兩個人并肩走著,腳下的路,也從水泥路面拐到了一片坑洼的土路上。
“快到我家了。”程煙晚一指前方,“就在那。”
何序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路盡頭是一片亂糟糟的低矮群租房,時不時還傳來狗叫聲,典型的城郊結合部風貌,燈都沒亮幾盞。
這種地方舒適與否已經不是重點,重點是安不安全……
何序有些感慨。
一中一直都有傳說程煙晚父親早早去世了,而媽媽則得了一場大病,恐怕也就是個時間問題。
但很奇怪。
程煙晚的氣質,并不像那些被貧窮,疾病折磨的沒有還手之力的人。
何序從她臉上看不到絕望,麻木,掙扎。這個女孩清清瘦瘦,仿佛能被一陣風吹倒,但她的眼里卻滿是斗志。
“我很佩服你。”
看向她精致的眉眼,何序忍不住道:
“從高一開始,你一直是年級第一,從無例外。”
“這非常了不起,尤其是在這種浮躁的時代。”
“是嗎?”程煙晚撩起耳邊的發絲,睫毛輕顫了兩下。
“我并不覺得。”
抬起清澈的眼眸,她看著夜幕里的閃爍的星星,似乎有什么不吐不快,但欲又止。
良久。
她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何序,如今這個時代,還死腦筋的學文化課,你覺得這是不是一個笑話?”
“當然不。”何序詫異看向她,“這是很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真的?”程煙晚仿佛被這話鼓勵到,眼中頓時流露出一種振奮的神采:
“其實我也覺得,努力學習還是有用的。”
“我知道這個時代大家都以覺醒者為尊,凡事都要用拳頭說話,好像只有沒辦法的loser才會去考試。”
“可是我覺得說到底,覺醒者占全體人口的比重,也就是1%左右啊。”
“一個正常的社會,不應該只有戰士吧?”
“科學家呢?醫生呢?程序員呢?建筑師呢?這些人難道就沒有意義了嗎?”
“明明這些蕓蕓眾生,才是這個社會的基石。可現在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是否能覺醒上,仿佛不能覺醒的人生,就等于徹底失敗。”
“沒有人學習知識了。”
“我,一個每天在圖書館勤工儉學,周末去做家教,閑暇時間全都用來照顧癱瘓媽媽的人。”
“竟然可以不停蟬聯年級第一——這不詭異嗎?”
“何序,我覺得這不是我厲害。”
“是這個社會整個都病掉了。”
也許是心里憋了太久,從來沉默的程煙晚,一口氣說了好多。
而說完這些,就仿佛解脫似的,她輕輕吐出一口氣。
驚訝的看著程煙晚,何序停下了腳步,眼里是不摻假的欣賞。
如果說,敢打韓媛讓他很欣賞,而剛才這番話,則使他對程煙晚的評價又上了一層樓。
這個女孩真的很有見地。
其實何序也覺得,藍星的社會現在確實有點畸形了——
明明只有很少人能覺醒序列,但大多數人都放棄了傳統知識體系,全部押注覺醒這件事上。
代價就是搞科研的越來越少,技術產業不停瓦解,科技不停倒退。
是的,覺醒者可以保護人類,但他們不可能撐起整個人類。
就像程煙晚所說,所有覺醒者加在一起,在人群也就占個1%而已。
而且覺不覺醒,覺醒成什么,也根本不是大家能控制的,這就是一個典型隨機事件。
那為什么全社會不把時間,都用在能控制的事——比如學習傳統知識上呢?
這才是大家能左右的啊。
“何序,你知道的。”
深吸了一口氣,程煙晚輕啟朱唇,眼神熠熠的看過來。
“我家很窮,攢不出20萬買藥劑,注定沒什么機會成覺醒者。”
“甚至我都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攢夠給我媽治病的錢。”
“但我還是會學習,非常努力的學。”
“人,一定要努力。”
“無論是什么身份,什么境況,只要我自已不放棄,就沒有人可以打敗我。”
她越說神態越堅定,眼里仿佛有璀璨的星光。
“很久以前,有個人和我說過,無論遇到什么糟糕情況,都要勇敢一點。”
“要對自已說,會有戲的,會熬出來的,會成功的。”
“他的話,成了我的人生信條。”
“每次遇到什么過不去的事,我都會提醒自已。”
“要戰斗。”
“要一直戰斗。”
“要相信光!”
風吹起程煙晚濃密烏黑的長發,將她的發尾劃過何序的臉頰。
“何序,今天謝謝你幫我。你不用擔心,我才不在乎那個韓媛……”
“我和命運撕咬了這么多年,韓媛她算老幾啊?”
“沒在怕的。”
何序不說話了。他默默注視著眼前這個清瘦的絕美女孩。
路很黑,照明不好,但此刻,他卻覺得程煙晚在發光。
這是一個強悍的靈魂。
而他,無比贊同她剛才那番話。
人,就是要戰斗。
哪怕情況無比惡劣。
惡劣到你已經站到了全人類的對面,成了一只災厄,也要繼續戰斗,絕不認輸。
什么覺醒者,什么異管局。
沒在怕的。
“程煙晚,你讓我刮目相看。”
眼睛里泛出異彩,何序忍不住道:
“以后,我罩著你。”
這話一出口,他才反應過來,有點扯了……
現在的自已,已經不是當年的警界精英了。
他只是一個自身難保的災厄。
朝不保夕,人人喊打,說不定明天就被抓住處死了。竟然還大包大攬要保別人?
有點搞笑了兄弟。
何序連忙笑著揮揮手,示意剛才這只是個段子。
然而。
對面的程煙晚卻突然抬起頭,眼睛亮亮的盯著他。
“這話可是你說的!”
“話出了口,就像鐵水凝成釘子,回不去了。”
“啊?”何序不禁啞然失笑。
我就隨口一說,這怎么還被你賴上了呢?
“行吧。”
“既然回不去,那就不回去了——”
“以后,我罩著你。”
程煙晚也笑了。
她的笑,好像三月春風里,溪水邊探出的那枝嬌柔的桃花,美艷絕倫。
笑完后,她有些別扭的扭開頭。
仿佛是在驚訝,自已怎么和一個陌生人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
最后還用了這種耍賴的口氣。
而對面的何序更驚訝——
全校不都說程煙晚面部神經受過損,天生不會笑嗎?
這怎么笑的如此動人呢?
“就送到這里吧——這路前面都是水坑,你別再送了。”
停下腳步,程煙晚盈盈轉過身,整理了一下自已的長發。
何序看著她的美眸,他其實倒不在乎什么水坑弄濕鞋。
但他猜,程煙晚應該很在乎自家里的窘境被看到。
于是,他點點頭。
“那我就不送了。”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