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益啊,沒有什么事情是絕對的。”
“太陽如此巨大,都能被遮住,何況是我大明這點微末的格物之學?”
“不要傲慢。永遠不要傲慢。”
木正居的手指在空中虛畫了一個圓,“科學……也就是格物,這條路是沒有盡頭的。”
“今天大明領先一步,明日若是睡大覺,別人造出了那個‘籠子’,那大明就是籠子里的螞蟻。”
“人死政熄,也是必然的。”
木正居看著帳頂,聲音越來越微弱,“我知道,很多人都在等我死。”
“等我這把老骨頭一埋,他們就要跳出來,要把我立的規矩都推翻,要把格物院拆了,要把那‘奇技淫巧’都燒了。”
于謙猛地握住木正居的手:“誰敢!學生拼了這條命,也要護住老師的心血!”
“拼命?拿什么拼?”
木正居笑了;“拿你那顆赤膽忠心?還是拿你那兩袖清風?”
“廷益,你記住。這大明朝,只有一個人可以呼風喚雨,那就是皇上。”
“但……”
“也只有一個人可以遮風擋雨。”
“那就是我。”
“我若在,風雨不侵。我若不在,這傘,就得你來撐。”
木正居反手緊緊抓住于謙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還有那些躲在暗地里的老鼠。”
“端老子的碗,砸老子的鍋!那群記口仁義道德的君子,有什么臉面,跟老子談什么君子小人!”
“他們罵我是權臣,罵我是屠夫。可如果我不讓這個屠夫,這大明江山,早就被他們賣了個干凈!”
“不能謀萬世者,不能謀一時。謀一時,有時侯……就為了謀萬世!”
“你得先活下來,先讓百姓吃上飯,才能去談什么千秋功業。”
“手段臟點沒關系,只要心是干凈的,只要這結果是對得起華夏祖宗的。”
木正居劇烈地喘息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生命之火如通風中殘燭,即將熄滅。
“這世道……臟活……總得有人干……”
“廷益,你性子太直,太剛。”
“過剛易折啊……”
老人的目光開始渙散,焦距逐漸對不準了。
“如果人人都像你于謙這般純粹、這般高尚……那大明,怎會需要我木正居殺妻棄子,去讓那個惡人?!”
“可這世道,君子太少,小人太多。”
“所以,你以后……要學著狠一點。”
“別像老夫一樣,演了一輩子,累。”
“但若是為了這大明……”
木正居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皮也越來越沉。
“若是為了這漢家天下……”
“哪怕是下地獄……”
“你也得給我……笑著去。”
“莫愁前路無知已……天下誰人不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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