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老臣聽清了。”
王振聽到這話,如蒙大赦,也顧不上什么禮儀,只是瘋狂地對著木正居磕頭。
“遵命!遵命!奴婢遵命!”
隨后,他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朝著船舷跑去。
看著他狼狽逃竄的背影,木正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王振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才緩緩開口,下達了那道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命令。
“傳令全軍,除了留下維護秩序的,即刻班師回朝。”
班師回朝四個字一出,整個旗艦,瞬間炸了鍋。
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將第一個沖了上來。
“為何啊!我等誓死追隨老首輔!您若抗旨,我等愿為馬前卒,萬死不辭!”
“沒錯!我等誓死追隨!”
“請木公三思!”
他話音剛落,旗艦之上,所有將領,無論職位高低,竟齊刷刷地跪地,聲震云霄!
這是兵諫!
他們寧愿背上謀逆的罪名,也要追隨這位老人,完成這樁曠世偉業!
哪怕這件曠世偉業目前只存在于口頭!
然而,木正居卻只是搖了搖頭。
“本輔若走,大明必亂。”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本輔若抗旨,大明必將陷入內戰。屆時,不僅南下東進之計化為泡影,就連現有的疆域,也將四分五裂。”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更何況……”
“本輔已經老了,活不了幾年了。”
“但大明,不能亂。”
說完,木正居提著天子劍轉身走進船艙。
那個佝僂的背影,在夕陽余暉中,顯得無比蒼涼。
奉天殿前,朱元璋沉默了。
朱棣與朱標也沉默了。
他們終于明白,什么叫孤臣。
什么叫,無人能懂木正居。
但天幕的畫面還在繼續。
船艙內,昏暗的燭光搖曳。
木正居剛踏進去,就看到角落里坐著一個老者,手里拿著本子,正奮筆疾書。
他走近一看,愣住了。
史官的服飾。
而書上記的,正是剛剛發生的事。
木正居看著那一行行鐵畫銀鉤的小字,沉默了半晌。
隨后,他抽出手中天子劍,直指史官。
“寫。”
木正居的聲音突然響起,“木正居提劍,斬殺天子使者,意圖謀逆。”
那史官的筆,終于停了下來。
他緩緩抬起頭,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看了看木正居,又看了看那柄天子劍。
隨后,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重新低下頭,蘸飽了墨,在紙張上,落下了新的字跡。
正統十四年,春,倭國之役。上遣內官王振等,持金牌十二,令太傅班師。太傅不從。
二使……
他筆鋒一頓,略作思索,隨即筆走龍蛇。
二使左腳先踏出,致暴斃,死因宮寒。
“二使死于宮寒。”
木正居盯著那七個字,沉默良久。
“一字不改?”
那史官抬起頭,迎著木正居那注視,脊梁卻挺得筆直。
他放下筆,對著木正居,鄭重一拜。
“史家據事直書。”
“一字,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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