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吼得聲嘶力竭,整個人從椅子上滑落,癱坐在地上,“你說我是偽君子,你說我不夠努力,你還說我心狠……”
“你們都可憐……百姓可憐,士兵可憐,皇帝也可憐……”
老人笑了,笑得凄涼,笑得癲狂。
“你們都可憐,行了吧?這天下蒼生都可憐!那誰又來可憐我?”
“誰又來可憐我的妻子?誰又來可憐我的兒子?”
“我就是個偽君子!我這輩子所有的作為都是演的!都是假的!行了吧!!”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答案嗎?!啊?!”
營帳內一片死寂,只留老人癲狂的咆哮。
那個一直指著他鼻子罵的青年木正居,此刻卻并沒有繼續語。
相反。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了剛才的憤怒與尖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釋然。
“果然啊……”
青年蹲下身:“你還是沒有變。”
青年伸出手,虛空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如果你真能演一輩子圣人,演到死,演到蓋棺定論那一刻都沒有露餡。”
“那你……偽君子演了一輩子,那就是真圣賢!”
“后世之人都說劉備虛偽,都說他偽善,說他摔孩子是買人心,說他攜民渡江是作秀。”
“可他演了一輩子!直到白帝城托孤,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氣,他都沒有讓出任何背棄兄弟、背棄仁義的舉動!”
“那能叫偽善嗎?”
“那是真仁義!”
青年站起身,目光灼灼。
“君子和小人只有一個區別。”
“小人在人前夸你,把你捧上天,在人后蛐蛐你,恨不得把你踩進泥里。”
“而君子……”
“在人前罵你,在人后……照樣也罵你!那叫坦蕩!”
“未來的我,你要記住。”
青年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化作點點星光,但他的聲音卻越發清晰,直擊靈魂。
“他們把人類比作蟲子,覺得可以隨意踩死,隨意踐踏。”
“但他們似乎忘了……”
“蟲子,從來沒有被真正戰勝過!”
“你演了一輩子的圣人,演了一輩子的完美領導者,你就像那個掛在天上的太陽。”
“哪怕黑子再多,哪怕偶爾被烏云遮蔽。”
“但只要你還在發光,你與后來的太陽……又有什么區別?”
“我很高興。”
青年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你沒有把這里當成一個游戲,沒有把這里的人們當成一個個冷冰冰的數字。”
“一個人只有真正年輕過,才會感慨自已老年是如此的衰老。”
“一個人的時代終會結束,肉l終會腐朽。”
“但往后的每一個時代,大明的每一寸土地,都會留下你木圣不滅的精神。”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歷史的修正性終究難以抗衡。”
“但至少……”
青年的身影徹底消散在風雪中,只留下一句。
“你讓到了。”
木正居怔怔地看著那片虛無。
良久,他擦干了臉上的淚水,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
有些癲狂,有些自嘲,但更多的是……驕傲。
“是啊……”
“老夫讓到了。”
“演了一輩子,演得連我自已都信了。”
“那這就是真的!”
......
眼前的風雪漸漸模糊,一幅恍若隔世的畫面,緩緩浮現在木正居即將渙散的瞳孔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