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徐妙云捂著嘴,身體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腦海中,反復回蕩著自已剛才盛氣凌人、興師問罪的模樣。
如果可以,她現在只想狠狠給自已一巴掌。
自已孫子安然無恙地從戰場上回來,自已不過是聽了些風風語,便迫不及待地跑來質問。
質問誰?
質問那個為了保護自已孫子,親手將七個兒子送上戰場,如今只回來一個重傷的男人。
質問那個身為三軍統帥,本可安坐中軍帳,卻將自已血脈盡數派往最前線的“鬼相”。
他明明有無數種選擇,可以派任何一支精銳親兵去暗中保護皇太孫。
這對他而,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可他沒有。
他偏偏派了自已的兒子們。
為的什么?
徐妙云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清醒。
是為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是為了讓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看到,天家與國同休,儲君與士卒同袍!
是為了讓那些將門勛貴明白,大明的軍功,要用命來換,誰也不能例外!
更是為了……讓朱家的江山,不寒了天下將士的心!
而自已……
還在為了孫兒受了點驚嚇,就跑來興師問罪。
她當著一個剛剛失去了六個兒子的父親的面,質問他為何要讓自已的孫子身處險境。
這一刻,徐妙云只覺得自已的臉頰火辣辣地疼。
朱瞻基跪在地上,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木師會憤怒,會悲慟,會失望,甚至會冷漠地將他趕出去。
他都認。
可他唯獨沒有想到,木師會笑。
似乎是看出了兩人的窘迫與崩潰,木正居緩緩轉過身,沒有再看他們。
他挺直的背影,對著窗外那一片蕭瑟的冬景。
“人固有一死,沒什么值得悲哀的。”
他似乎平靜如初,“一家哭,總好過一路哭。一人死,總好過萬民苦。”
“他們是木家的好男兒,更是大明的好將士。為國捐軀,馬革裹尸,是他們身為軍人的榮耀。”
木正居故作輕松的揮了揮手。“如果沒有別的事,皇后娘娘就帶著太孫殿下,回宮吧。”
“臣要給他們寫信了。”
他口中的“他們”,指的是陣亡將士的家屬。
而他自已的家書,又該寫給誰呢?
......
天幕之外,眾人看著畫面里那個孤寂的背影,久久無。
天幕上,彈幕在沉寂了許久之后,終于再次滾動。
一家哭總好過一路哭,一人死總好過萬民苦……這是他說的第二遍了!
他真的……我哭死。明明自已才是最痛苦的那個人,卻還要反過來安慰別人。
用自已六個兒子的命,給未來的宣德大帝,上了最刻骨銘心的一課——何為君,何為國,何為天下。
這一場歷練,比任何帝王之術,都管用。
徐妙云和朱瞻基已經不知道自已是怎么走出木府的。
寒風吹在臉上,如刀割一般,可他們卻感覺不到絲毫寒冷。
兩人一路無,直到宮門之前,朱瞻基才停下腳步,對著徐妙云,深深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