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后院,月影斜照,枯井如一口被歲月啃噬的喉嚨,幽黑而深。
六名白衣劍修踏葉而至,衣袂翻飛,長劍半出,寒光直指林凡。
林凡怒極反笑,掌心一翻,乾坤鏡躍然而起,鏡面青輝炸裂,照得井壁生霜,劍光亦被生生逼退半寸。
“且慢!”
一聲低喝壓過劍嘯,夜楓憑空而現,灰袍獵獵,像一片夜色被揉成人形,恰好嵌在劍鋒與鏡芒之間。
六名白衣人收劍如電,抱拳躬身,聲音整齊得仿佛提前刻好:“拜見夜楓長老!”
夜楓未回頭,只抬手示意他們退后。
老臉在月光下微紅,像被戳破的酒囊,卻仍端著架子:“林凡,此事是老夫主張,與旁人無關。”
林凡嗤笑,指尖摩挲鏡沿,青輝隨之一漲一收,像替他呼吸:“夜前輩,我答應的是拜入天瀾宗,可不是把祖產拱手讓人。
星云觀再破,也是我的院子,你們招呼都不打就往里闖,道理何在?”
夜楓被“祖產”二字噎住,干咳一聲,索性轉過身,背對眾人,也背開那口井:“妖族昨夜鎩羽,若懷恨報復,第一把火必燒星云觀。
老夫未雨綢繆,先行布防,省得你將來哭都沒地方哭。”
林凡挑眉,目光越過夜楓肩頭,落在枯井那三道新貼的鎖靈符上。
朱砂符紋尚濕,像未結痂的傷口,隨時會滲出血來。
“護觀我領情。”他抬下巴點向井口,“可護到井里去了?妖族總不會從黃泉路爬出來吧。”
夜楓袖中手指微蜷,正欲再編,旁邊忽有笑聲插進——
“夜兄,這便是你說的煉器天才?骨相清奇,火氣也夠旺。”
重瞳老者負手而立,兩只瞳孔各映一彎月牙,像兩口并排的幽井。
他打量林凡時,露出不友善的笑意。
夜楓順勢借坡下驢,暗暗松氣:“李道友,林小友年輕氣盛而已,如今此地交你,老夫就帶他們回宗復命了。”
說罷,夜楓帶著林凡離開。
“立刻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動身返回天瀾宗。”夜楓手捋胡須,吩咐林凡一聲。
林凡皺了皺了眉,便點頭離去。
很快,楚涵、李浩、王石隨著林凡來到前院,就見一柄巨劍漂浮在頭頂半空。
夜楓屹立巨劍之上,二話沒說沖著林凡幾人抬手一揮,林凡四人只覺腳下生風,再睜眼已立在一柄巨劍之上。
劍長十丈,劍身薄如蟬翼,卻穩穩托起眾人。
夜楓并指一點,劍尖昂起,破空聲如裂帛,星云觀在剎那間縮成一粒墨點。
林凡驀然回首——
星云觀上空,忽有一抹金線自夜空垂落,旋即鋪陳成穹,光幕如琉璃倒扣,將整座道觀鎖進一輪熾盛的日環。
符紋流轉,風過有聲,像萬口銅鐘同時低鳴。
“陣法結界?”林凡心頭一跳,暗嗤,“好大的手筆,竟把護山陣埋到我家井沿,天瀾宗到底防的是妖,還是防我?”
“師叔,你又在嘟囔什么?”楚涵探頭,被高空罡風嗆得瞇眼。
“沒什么。”林凡收回視線,轉頭盯向李浩、王石,眸光帶刀,“進了宗門,把嘴焊死在喉嚨上,敢漏半個字,就把你們扔進丹爐回爐重造!”
兩人忙捂嘴,點頭如搗蒜。
巨劍破云,半刻后!
前方夜色驟然開裂,一座山海撲入眼簾:山如萬蛟昂首,海若玄鯨臥波,銀濤拍崖,聲若雷陣。
山海中央,巨門懸空,通體青銅澆鑄,高百丈,闊千丈,門額無字,唯有一道劍痕橫陳,劍意沖霄,將層云劈成兩半。
“哇——”王石破功,一聲驚叫炸開,“這比咱們的星云觀三座山加起來還大!”
李浩激動地把楚涵袖子扯成飄帶,小臉通紅。
林凡負手而立,唇線繃緊,心里卻欣喜若狂。
林凡負手而立,唇線抿成薄刃,胸腔里卻炸開千朵煙花。
上一回天瀾宗,劍鋒追命,山海皆敵,哪顧得上看一眼風景?
如今同一片云崖,卻像被朝陽重新描了金邊。
因為他不再是喪家之犬,而是持帖入幕的賓客。
幾息后,劍光俯沖,落在偏峰。
峰頭荒涼,野草沒膝,殿瓦殘破,風一吹,門框吱呀作響,像老頭漏風的牙。
林凡腳尖碾了碾青苔,心里咯噔:這別是進了賊窩吧?
“林兄,別來無恙?”
顧長雪憑空出現,衣袍如新雪,笑容卻比雪還亮。昨夜他還在星云觀里擦劍,此刻卻像就地生根,連頭發絲都透著講究。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林凡挑眉。
“長老有令,讓我提前回來安排。”顧長雪側身讓開半步,做了個“請”的手勢,“以后咱們是同門了。”
林凡抬眼望向主峰,云蒸霞蔚,鶴影盤旋;再看自己腳下,荒煙蔓草,連只鳥都懶得落腳。
“夜長老,”他回頭,聲音拖得慢條斯理,“您老當初許諾的‘一座峰’,指的就是這座……鳥不拉屎的地方?”
夜楓撫須,義正辭嚴:“年輕人,修行先修心。破瓦殘垣,方顯璞玉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