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姥姥定定地看了他幾眼,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像鈍刀割肉般沉重: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難怪會覺得今天小桐會來過生日。”
“她怎么可能過得來?明家那個老婆子,又怎會輕易放過她?”
沉甸甸的語氣像一塊巨石砸在陸野心口,他眉心猛地一擰,眼底掠過一絲驚疑:
“怎么說?”
“今天不光是小桐的生日,”
錢姥姥的聲音忽然哽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還是她大媽媽和二哥的祭日。”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指節粗糲,卻擋不住淚水嘩嘩決堤。
“當年馮玉珍為救你岳母,心臟病突發,沒能搶救回來。幾年后,同一天,小桐的二哥明熾陽和她在老宅玩,他們爬上一棵老槐樹,樹枝太脆,熾陽腳下一滑,摔下來,正好磕在假山石上……當場沒了。”
她說到“當場”二字時,聲音像被撕/裂的布,帶著血腥味。
“那馮老太婆本來就不待見我女兒,一直怨我女兒害了馮玉珍。所以,你岳母嫁到明家當繼母時日子過得很煎熬。”
“不想熾陽也跟著出了事,她就把小桐恨進了骨頭。每年祭日,就會罰她們娘倆跪天跪地……從日出跪到日落,不準吃飯,不準喝水,連哭都不準出聲。”
陸野的呼吸驟然一滯,胸腔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心跳聲在耳膜里轟然作響。
原來明疏桐所說的“不過生日”,竟是去老宅受虐?
怪不得明熾夏說,她奶奶老封建、老思想,最愛遷怒他人。
怪不得她不喜歡去老宅看爺爺奶奶。
“小桐大腿上那條很長的傷疤,是怎么來的?”
陸野的聲音低啞,忽想到了她身上那一處舊傷。
當時她笑得云淡風輕,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錢姥姥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眼神盛滿了心疼:“三歲事發那日,馮老太婆看到外孫死了,瘋了一樣沖過來,一把推倒了小桐。小桐摔在釘板上,被鐵釘拉出一道口子……當場血流如注,要不是熾夏發現得早,小桐的小命也得交代在那時。”
她說著,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桌布,指節泛白,仿佛要把那些舊日的血債一并捏碎。
“阿野,你根本不知道小桐遭過什么罪。”
“熾陽沒了之后,馮老太婆明著把熾夏和疏桐接過去說‘幫忙照看’,暗地里,卻把小桐當成出氣筒。”
“小桐小時候一張小嘴可愛說話了,被她養了一年,身上全是傷不說,連眼神都變了……變得怯生生的,像只受驚的小獸。”
“后來,你岳母發現不對勁,這才把孩子要了回來,放在我這邊養。”
錢姥姥抹了一把眼淚,聲音顫抖得像風中的枯葉:“你完全想像不出當時小桐桐身上有多少淤青。后來,每回回老宅,她仍會被罰跪。你岳母太善良,任由她搓扁捏圓,小桐桐就被養成了逆來順受的性子……”
陸野的瞳孔狠狠一縮,猛地站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攥得咯吱作響。
他低頭看了眼腕表,已經八點。
“姥姥,我去一趟老宅。”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的老婆,怎能被旁人欺了去。
“這邊我訂了房間,您先吃點東西,好好休息。”
他沒再多留,邁開長腿往外走,背影冷得像一把出鞘的刀,到門口時落下一句:
“阿贊,留在這里照看姥姥!老楊,跟我走!”
*
從麗晶酒店到老宅,地鐵一小時,開車得兩小時。
晚上十點,夜色如墨,月光冷得像一層霜。
陸野站在明家老宅門前,鐵門緊閉,像一張沉默的嘴,吞掉了所有聲音。
他沒按門鈴,直接翻墻而入。作為一個曾經的特種兵,這種矮墻對他來說,不過是抬抬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