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上午,河水的咆哮才漸漸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大水過河的一片狼藉和徹骨的寒意。
鹿橋驛一帶,昔日廝殺的戰場已化為泥濘灘涂。
泥漿里漂浮著旗幟、兵械、糧車和無數腫脹的尸體,景象之慘烈,宛如人間地獄。
李金剛無表情地俯瞰著這片由他一手造成的慘狀。
勝利的喜悅早已被一種冰冷的沉重感取代。
大奉士兵正在泥濘中艱難地收攏部隊,清點損失,打撈尚未被沖走的物資。
雖然主力得以保存,但這場洪水同樣讓大奉軍付出了代價,部分營盤被淹,糧草輜重損失不小。
一種壓抑的氣氛在軍中彌漫。
無論是多么悍勇的士兵,面對這種天地之威和主帥的冷血,內心都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陛下!”牛德勝渾身濕透,狼狽地前來匯報,“初步清點,我軍損失約萬人,多為后勤及側翼部隊。”
“但是晉王的聯軍,十不存一,胤曦本人在親兵護衛下逃往東北方向,生死不明。”
李金剛揮了揮手,示意知道了。
他現在關心的不是胤曦的死活,而是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并盡快進入京城。
“傳令!”
他的聲音沙啞而興奮,“能救的傷員盡量救,抓緊時間打撈可用物資。派斥候緊盯京城動向,尤其是那個顧鼎銘的反應。大軍休整一日,明日…兵臨京城!”
經此一役,他李金剛的名字將永遠與“掘堤屠夫”聯系在一起,天下士林百姓必將對他口誅筆伐。
但事已至此,他已沒有回頭路。
唯有盡快拿下京城,用絕對的權力來壓制一切反對聲音。
與此同時,僥幸逃生的晉王胤曦,如同喪家之犬,在少數殘兵敗將的護衛下,向著河北道方向倉皇逃竄。
他面色灰敗,眼神空洞,往日的雍容華貴蕩然無存。
大河決堤的恐怖景象和十萬大軍瞬間覆滅的打擊,幾乎摧毀了他的精神。
他現在只想趕緊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舔舐傷口,至于爭霸天下…
他暫時連想都不敢想了。
李金剛挖開大河河堤水淹晉王聯軍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傳到了北疆朔州。
趙暮云接到詳細戰報時,正在與范南、韓忠等人商議開春后鞏固防線、發展生產事宜。
當聽到李金剛竟悍然掘開黃河,水淹晉王十萬大軍時,趙暮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在飛狐嶺也用水淹之計。
但那淹沒的是韃子,又不是大胤人,不可相提并論。
“瘋子!李金剛真是個瘋子!”
范南須發皆張,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掘大河!這是斷子絕孫的勾當!此獠不除,天理難容!”
韓忠亦是搖頭嘆息:“十萬大胤軍人啊…就這么…唉!中原大地,何時才能安寧?”
他不僅為死難者悲傷,更為這毫無底線的亂世感到絕望。
趙暮云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冰冷:
“李金剛此舉,雖贏得了眼前之戰,卻已失盡天下人心。其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他走到巨大的地圖前,目光銳利地掃過中原局勢:
“如今晉王勢力土崩瓦解,中原力量對比徹底失衡。”
“李金剛雖元氣有傷,但攜大勝之威,吞并京畿整合中原的可能性極大。我們必須加快步伐了。”
他轉向范南和韓忠:“恩師,老韓,原定計劃需做調整。”
“第一,夜不收嚴密監視李金剛入京后的一舉一動。”
“第二,加快與隴右的聯系,裴倫和唐延海那邊,要催促他們盡快打開局面,西域的商路和潛在的盟友,對我們至關重要。”
“第三,加固陰山防線,韃子右路軍雖然敗退,但左路軍卻大勝而歸,更加好戰的左賢王掌握話語權,來年必然又會大舉南下之意。”
“我們要做好同時應對西、北兩個方向壓力的準備。”
明白!
范南和韓忠拱手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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