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三十二年,九月廿七。
天高氣爽,色彩分明。
唐星晴大清早好說歹說把族里十幾位累贅催上回程,回房間后反復上了半個時辰的妝,將貼身侍女折騰得夠嗆仍不滿意,最后干脆洗去粉黛,只照常在眉心貼了金色花鈿。
辰時,她一人啟程往城北去,踩在青石板路上時只覺得心尖微顫,像被涼風吹動的寒露。
臨到守衛森嚴的商棧門前,引路的勝遇軍軍侯宋玄戈一不發,藏著打量目光。
商棧會客間內早備好了茶水與小食,窗臺上的流泉紅楓在桌上投下精致的影子。
兩人對坐。
“廿五那夜還要多謝你出相助。”
洪范一身暗紅底色的織金錦袍,長發未束披在肩后,隨意且閑適。
“我當時也不全是為你說話。”
唐星晴與對方對視時臉頰微紅,但未偏開目光。
“沖撞掌武院乃江湖之大不韙;青帝真宗于我唐家有誼無恩,不可能替他們冒這種風險。”
“差事未了,你怎么這般打扮。”
她問道,心想兩年前的洪范穿著很少用貴色。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洪范回道。
“為了穩妥起見,我打算再等兩日,待城內匯聚的外地武者散了七七八八再帶隊上蒼墟山對質。”
他說著推過一盤果脯。
唐星晴其實不愛吃甜,但此時禮節性嘗了口蜜餞卻覺得意外的可口。
三年過去,兩人年紀都從十九長到二十二。
她注意到洪范留了短須,如此倒更襯他向來老成的神態。
“你打算蓄須嗎?”
唐星晴問道。
“倒沒這打算。”
洪范隨口回道。
“但年過及冠,不留點胡須容易被人當做閹人。”
席間一陣輕笑。
唐星晴意識到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與對方聊無意義的事。
坍下兩肩,靠上椅背。
她莫名找到了最初龍湫鎮中的感覺——那時她與洪范的關系還沒有后來那么復雜,見他時并不覺得別扭。
巳時(中午十一點),洪范自然留飯,而唐星晴早已忘了留在客棧等自己的侍女,欣然應允。
商棧的廚子水平不高,只會做農家菜,這一餐燉了只公雞與野兔,炒了兩個時蔬,配了一壇高粱酒。
唐星晴難得飲了不少酒,飯后興致不減,與洪范在院外切磋武道,神態越發輕松自得。
申時(下午三點),兩人稍作梳洗回到室內。
“你的戰力確實突飛猛進,算上凈念大約在天驕榜上三十五名上下,與青帝真宗那張昂雄差不多。”
洪范做了個估計。
“突飛猛進?算不上吧。”
唐星晴臉上沒什么喜色。
“我去年三月份突破,借著天人交感的兩年沉淀在七月份打通第一合經別,之后貫通第二合用了整整一年。按這個速度估算,我下榜前或能沖進前二十吧。”
她故作無所謂,但多少還是露出些沮喪。
“武道求遠不求速,唐家又不急需你扛旗,夯實基礎最為重要。”
洪范笑道。
“說到夯實基礎,我之前聽說西京沈家大小姐如今刻苦練武;沈家老祖還親自去海州替她求了四枚極品白露丹。”
唐星晴突然提了個她從前不愛提的人。
“如果沈家不計代價,她有機會在(正和)三十四年沖到先天,或許還能登上天驕榜。”
兩年時間跨越整個力境,這數字乍一聽來未免不可思議。
“我記得她長我三個月,你這么說倒不是沒可能。”
洪范略做心算,回道。
據他了解,寇永、楚劍閣、屈羅意等人從初識武道到突破先天所耗時間都在五年左右。
但沈鐵心一方面天然親和先天靈氣,沒有天人交感這道門檻,相比一般天驕能省去兩年功夫,另一方面背靠涼州第一世家,有著不計代價的外部資源供應——力境與氣境不同,只要天資未盡,極品丹藥能夠大大提升修行速度。
“我讓族里打聽了她爹娘的事。”
唐星晴繼續說道。
“她母親陸夫人與沈家家主自小相識青梅竹馬,雙方門當戶對成婚也很順利;但婚后三年陸夫人武道突破至先天,最終被強召回神京專注修行。”
洪范點點頭。
這個事西京很多人都知道,也正為此沈鐵心與母族關系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