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擔心,范哥兒若說他能,就必定能。”
古意新認真回道。
陰飛虎本想再勸,聽陣中最強之人如此說便果斷省了口舌,手掌卻暗中按上刀柄。
洪范凝起面容,起身一腳前跨,踩住高崗。
原野上綠草毛發般飄蕩,手遞手送來北面的風波。
沙礫無聲滾動。
先在洪范肩頭塑出筆直的長槍管,又將他整個身體牢牢鑄在地面。
此時人與山崗已成一體,穩固如鋼。
一息后,熾火真元炸裂,推彈出膛,如一道虛線直指入四百米外毫無所覺的將蟲之左眼,引爆于顱內。
血肉飛濺,將蟲頸前一空。
一秒后,爆炸的雷鳴聲傳回,與此同時失去頭顱的巨蟲踉蹌著栽倒。
“了不起!”
古意新第一個稱贊。
“我記得去年分別前你的沙槍都還無法及遠,未想見才大半年功夫竟有如此進展;是你新轉修功法的功效?”
他隨口探問。
習志在一旁聽著卻后怕——原來您老剛剛并不知道洪公子的手段——再一轉念又更驚訝于古意新對洪范的無條件信任。
“這等殺法真是神乎其技!”
陰飛虎則完全被震驚了。
身為先天四合武者,他原本自恃修為勝過洪范,對后者敬而不重,此時再將自己放在方才將蟲的位置,卻沒百分百把握活命。
“這必是藏武閣中的一品殺法了?”
他嘆了一聲。
“還沒有定品,我個人覺得不止一品。”
洪范回得毫不掩飾——既未定品,自是新創的法門。
就這一槍,幾人幾番贊嘆,本是興高采烈,很快卻不約而同止語。
遠處,圍在將蟲四周的二十頭兵蟲確認了首領陣亡,旋即撕扯進食它的尸體。
綠漿噴濺,節肢橫斜,一塊塊外骨骼被蠻力完整掀開……
風遙遙吹來,捎帶著細碎的嚙咬與撕裂聲。
“這些兵蟲失去指揮,回到了本能狀態……”
習志咽了口唾沫,斷續把話說完。
“它們現在就仿佛最低等的野獸,會收集盡可能多的資源帶回預設目的地,直到下一次整編結隊。”
進食還在繼續,洪范似乎在清爽的風里聞到了味道。
“無心無情無憂怖,所以一刻也不會因死亡停留,完美專注于當下。”
他面色肅然。
“真是恐怖的戰爭機器。”
將蟲已被扯得稀爛,但二十頭兵蟲并未能將資源帶回,轉眼便死于五位人類武者之手。
戰斗很輕松,甚至值不上幾個形容詞。
古意新自一頭蟲尸的腦縫里拔出槍頭,見洪范愣在原地。
“怎么了?”
他關心道。
“你聽說過星君攝魂奪魄增長修為的事嗎?”
洪范回過神,說道。
“聽說過,你又要突破了?”
古意新斜振槍頭,把綠色血液在泥土上甩成一線。
“不,我是發現隨著境界增長,突破所需的生機量越來越龐大了——這二十頭兵蟲提供的生機相當于數百凡人,可我幾乎察覺不出明顯差別。”
洪范慨然嘆道。
“如今我先天二合,要提升一個小境界差不離得死上三四萬凡人。”
“要這般多嗎?先天境界自然不凡,但我不覺得能抵得上那么多人。”
古意新皺起眉頭。
“是抵不上;命星的生機掠奪會損耗一大部分,差不多十中取一,但我畢竟才先天二合而已。”
洪范走近兩步,回頭瞥了眼數十米外拖拽蟲尸的其余人,將聲音壓低到只二人聽見。
“古兄,以我來算,要數萬人才能再往前兌出一步;若是更強者呢?”
“更強者?武者哪怕元磁天人,也沒你這搜魂奪魄的本事。”
古意新揮舞槍頭,將帶毒的口器與螯尖斬下,方便之后收斂。
“武者不行,武者之上也不行嗎?”
洪范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神明若要登階,須踩著幾多人的尸骨?”
這時候,古意新才停下動作,拄著槍身回望。
洪范的臉上沒有表情。
越過他的臉,遠處是天地疊合、飄渺灰黃的地平線。
更高處,靛藍色的籠沙孤山們懸在半空,仿佛界外的觀眾。
兩人只覺得風吹得心驚。
“洪范,我想不明白這些。”
古意新垂下眼,喃喃道。
“便多殺些蟲子吧。”
洪范也不說話了,只默默點頭,將一只完好的兵蟲尸體扛在肩頭。
然后,他們回身走上山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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