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光微。
夜幕下的瑤河蜿蜒,宛如大地濃黑的披發。
此距云嵐城尚有數十里。
洪范腳踏虛空、頂風放眼,見城郭窄似細線,樓房碎如瓦礫。
所見處,獨一峰高聳,毗鄰城池,拔地而起。
除了風云頂,這座山不會有第二個名字。
因為自山腰往上,高速回旋的風暴積聚如盤,足足有五六里高。
接近到二十里內,洪范感應到了天地靈氣的紊亂。
狂暴、壓迫、致命,乃至毀滅……
感知稍久,他甚至察覺到了憤怒、怨恨等等人性化的負面情緒。
段天南一路往前,在夜色的遮蔽下橫穿長空,往城中落去。
過了云嵐城墻,洪范抬頭,見風暴越發龐大,近乎遮住了半邊天。
淮陽王城,依瑤河所建。
其城池比端麗更大,只是夜已深,難繁華與否。
自北往南,最外側是民居市井,中間是鋪開的王宮,最后是高大城垣區隔開的風云頂。
風暴之下,獨峰露出六七百米山巖。
絕壁上左右刻字,竟然有一副對聯。
一念天罡意,萬里獨步風。
橫批四字——天下逍遙。
此時三人已降至百余米高處,離風云頂還有里許地。
這個距離上,洪范能看出風團呼吸般的脹縮。
而隆隆風聲空洞模糊,好似亙古既在,一刻不停地縈繞在他耳畔。
在真元托舉下,三人輕柔落在王宮尾部的一座望樓頂端。
“就在這吧,再靠近或許會有危險。”
段天南說道。
他輕輕踏足,踩在腳底的琉璃瓦。
隔著數米落差,洪范聽到兩人撲倒的聲音。
“暈了。”
段天南說道。
他指的自然是望樓里的衛兵。
此刻,三人所在已完全在風暴團的遮蔽之下。
不回頭,洪范根本看不見一絲云天,更遑論星月。
“如你所見,那就是風云頂。”
段天南伸手斜指,介紹道。
“風間客正在那里閉死關?”
洪范問道。
“正是。”
段天南點頭。
“山頂也是‘乾坤獨步’風燁熠的埋骨所。”
這位乾坤獨步在大華算是無人不知,以武圣之姿在十三王叛亂中“撥亂反正”,被封為第一代淮陽王。
“所以這遮天風暴……”
洪范揣測道。
“對,就是風燁熠留下的無常境。”
段天南徑直作答。
“你已是天人交感修為,又執掌命星,應該能感受這風暴的極端危險。”
洪范早就聽說過無常境——譬如瞻州西的“食心無常”、九州以東的“千眼無常”。
基于他的理解,這是一種地域被神通浸透后產生的奇觀,常產生于神明交戰或者強者隕落。
但這并未解答他的所有問題。
小馬過河的寓故事前世誰都讀過——能淹死天人交感的河水,說不定才淹到元磁高段的小腿。
“這團毀滅之風,對你對我都沒什么差別。”
段天南好似知道對方要說什么。
“因為這風名叫天罡神風,銷金蝕骨、磨滅須彌,是十經之一修到大成才能領悟的神通。”
洪范吃了一驚。
“武圣埋骨處,都這么危險嗎?”
他半晌后才喃喃道。
這回段天南卻搖頭了。
“不,事實上善終的武圣很少會形成無常境——死后殘念不散,說明心有不甘。”
“堂堂武圣,身負通天徹地之能,哪來那么多不甘?”
“而且就算成了無常境,也沒眼前這玩意那么大的破壞力……”
段天南露出一絲重而冷的笑容。
他深深注視著直入風暴中心的山巖,目光之凜冽,好似在與人對視一般。
“所以風云頂為何不同?”
洪范忍不住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