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二十八年,四月二十一。
金海千多里外,西京城西北兩百里。
午后,陽光柔密。
麥田平闊,阡陌縱橫其間。
紅旗踢踏馬蹄,不住偏開大嘴朝誘人的麥穗湊去,又被主人一次次扯著韁繩拽開。
三日走走停停,一人一馬行得愜意。
如今目的地終于到了。
視線盡頭的連山往兩側展開,逶迤遠去,如同鵬翼。
天鵬山腳坐落著一個規模不大的小鎮。
洪范遠遠望去便見周圍車馬往來,人流竟不下一般縣城。
他在鎮外下馬,牽著紅旗步行入內。
小鎮名為“永壽”,縱橫直徑不到五百米,人口卻有數千。
洪范走入街頭,渾然境的耳力使他能輕松囊括小半條街道的各式聲音。
其中喧鬧人夾雜著十幾種不同口音,有不少明顯來自涼州之外。
簡單問詢后,他尋到了鎮內最好的客棧。
一座三層高的木制建筑,門口掛著三個大字——青云閣。
洪范剛在樓前駐步,一位候在門外的伙計當即舍下別人,迎了上來。
身著暗紅織錦武服,牽著焦尾食虎獸,外加出眾的氣質容貌……
標準的豪客形象。
“這位公子,我家是鎮上最好的客棧,里面請!”
伙計躬身請道。
洪范遞過馬韁,邁入樓內。
客棧的裝修豪華精致,比金風樓還要好上三分——永壽鎮雖只有金海城幾十分之一的規模,但有修羅宗在,顯然不會缺高端訪客。
正堂寬闊,正對大門的樓梯上懸著一塊金漆牌匾,上書“一飛沖天”四字。
再加上店名“平步青云”的寓意,一下子讓洪范有了前世備戰高考的感覺。
客棧沒剩下多少房間,價格也都不便宜。
柜臺前還有兩伙人正在猶豫。
一伙帶著兒子,一伙帶著女兒,都是大人與少年的組合。
洪范掃過眼去,見那位十三、四歲的少年臉色紅潤、筋骨格外強壯,他家的兩位大人倒是衣著簡樸、面有菜色。
一種既視感隔著世界撲面而來。
掌柜很熱情,大約是從伙計的表情知道新來的客人身價不菲。
如非必要,洪范向來不喜歡討價還價。
他直接以一兩銀子一日的價格選了最好的甲上房,還額外給了三百文的喂馬錢,要求給紅旗獨立馬廄,喂十斤好肉。
如此豪奢,引得還在躊躇的兩伙人側目。
隨著伙計上樓時,洪范還能感受到背后灼熱的視線。
月落日升,只一轉眼。
四月二十二,修羅宗的山門開了第二日。
街上的人越發多,自清晨起就往北絡繹不絕。
對于永壽鎮鎮民而,每年四月下旬的繁忙還要超過秋收。
洪范用過早飯,于辰時正(早上八點)出門。
他沒有騎食虎獸,只一路步行,一個時辰后抵達修羅宗下院。
這下院建于兩山之間,按照山脊走勢判斷,理應極為偏狹。
但自然之理,在此被人力打斷。
院落兩側,山腳如蛋糕般被削去數百米,只剩下光禿斷崖,默然相對。
至于修羅宗的上院則位于東側的鵬首峰上。
據說那本是一道險峻尖峰,但被創建修羅宗的初代斗帝一掌斬斷百丈,人為開拓出數萬平米的平整地面。
下院門口,包含洪范在內的許多人佇立原地,注視了被云霧虛掩的斷峰許久。
有的人渾身發汗,有的人顫栗不停,有的人淚流不止。
更多的十幾歲孩子則是面目漲紅、咬牙切齒。
洪范同樣起了諸多思緒。
宗師凌空虛度,武圣一掌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