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的風吹過蒼綠色的草原,像是沉悶而單調的嗚咽。
    兩名守衛坐在牢房門口的石階上,正在爭搶一只牛皮酒袋。
    一人抹了把嘴,側耳聽了聽牢房里邊,只能聽見鞭子抽打的聲音,并不能聽見任何痛呼嚎叫。
    然后嘖嘖嘴道:“我這輩子沒見過這么能忍的人。”
    另一人深表贊同:“可不么?這都小半年了,竟然還能挺住。”
    “不都說他們昭人是軟骨頭么?這人的骨頭可太硬了,太能忍了。”
    遠遠瞧見幾人朝這邊走來,兩名守衛連忙藏好酒袋,起身行禮:“二王子!”
    牢房里邊正在揮鞭的人見山虜過來,也收了手。
    山虜看向那個伏在地上貌似已經沒有氣息的人,對身邊一襲黑袍的明覺大師說:“大師,您看看?”
    明覺大師走過去,蹲在那人身側,把他翻了過來。
    陳宴的確是痛暈過去了。
    他并不清楚山虜和安華到底在打什么算盤,反正這半年來,他們只是在變著法兒地折磨他。
    一些他連聽都沒聽過的刑罰,他都遭了一遍。
    他這副身軀現在已經沒個人樣,新傷覆著舊傷,青紫色暗紅色……幾乎已經看不清楚他本來皮膚的顏色。
    明覺大師在他頭頂扎了幾根針,強硬讓陳宴醒了過來。
    陳宴緩緩睜開眼,視線并不太清晰。
    對他來說,昏沉和清醒的邊界早已模糊,痛楚成了唯一的刻度,丈量著那被無限拉長、捻碎的每一寸時光。
    明覺大師扶著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搖頭說:“不行,他現在的意志還是很強。”
    山虜面露不耐,安華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
    然后她也走到陳宴面前,踢了踢他:“喂,你不會以為你還能從這里出去吧?”
    陳宴痛得說不出話,他只透過冷汗浸濕的發絲盯著安華,瞳孔深處跳躍著燭光,卻沒有任何溫度,淡漠森冷。
    安華不知為何竟有些懼怕他這樣的眼神,即便他現在只是個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階下囚。
    無端的恐懼化為了惱怒,安華后退兩步,指著陳宴:“把他的指甲給我拔了!”
    守衛們立刻照做。
    陳宴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竟然揮開了抓他手的護衛。
    他把手壓在身下,擠出一個字:“滾。”
    他的手因為以前做過太多粗活,粗糙又難看。但是霏霏說他的手很漂亮,于是后來他用了很多香膏、藥水,終于養出了一雙漂亮潔凈的手。
    用這雙手翻書、執筆、撫琴時,仿佛他以前受過的那些苦都不存在,只是他做了一場可怕的夢而已。
    可是現在的他如何抵得過這些力大無窮的北戎護衛們,他們把他被上過夾棍腫得像是蘿卜一樣的手抓出去,生生拔掉了他一片指甲。
    鉆心的疼痛讓陳宴本就麻木的身體一顫,喉嚨里爆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他咬得牙關咯嘣作響,眼前一陣發黑。
    侍衛們還要把第二根,卻被安華喝止了。
    “不要一次拔完,那樣痛過就結束了。”安華說,“三天拔一個,等他快要忘記這種痛了-->>,就讓他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