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著面前的提詞器。上面的字,一個一個地滾動著。
“大家好,我是蘇蕪。好久不見。”
她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了整個會場。場內安靜下來。
“很感謝大家今天能來。也很感謝大家,這么多年,沒有忘記我,沒有忘記《燎原》。”
她念著那些被精心設計過的句子,感覺自己像在讀別人的故事。
“過去的幾年,我經歷了一些事情。有過迷茫,有過掙扎,甚至想過放棄。”
她的視線越過人群,漫無目的地掃視著。然后,她看到了他。
謝靖堯就坐在第四排靠邊的位置。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舉著手機,也沒有任何激動的表情。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看著她。
那個瞬間,蘇蕪忽然不想再念稿子了。
一股沖動從心底涌上來。她想告訴所有人,這一切都是假的。這個發布會,這身衣服,這段發,都是一個騙局。
她想問問臺下的謝靖堯,你滿意嗎?看著我站在這里,像個被精心打扮過的商品,你和你的“朋友們”,是不是很滿意?
可是她不能。
她的腹部傳來一陣輕微的悸動。是孩子在動。
這個小小的生命,像一個錨,將她所有即將脫軌的情緒,都死死地拽了回來。
她繼續說了下去,聲音依舊平穩。
“但是,畫畫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我回來了。”
“在這里,我要特別感謝一位朋友。”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全場的鏡頭都對準了她。
她看著謝靖堯的方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在我最黑暗,最無助的時刻,向我伸出了援手。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站在這里的我,更不會有《燎原》的回歸。”
臺下,謝靖堯的坐姿沒有變化。在她說完這句話后,他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一個微笑,卻又無比清晰的動作。
蘇蕪把后面剩下的話快速說完。她鞠躬,掌聲雷動。
她走下舞臺,林清立刻迎了上來。
“非常完美。”林清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贊賞,“蘇蕪女士,你的表現超出了我們的預期。”
“是嗎?”蘇蕪問。
她穿過人群,走向后臺的休息室。謝靖堯正站在門口等她。
“一個成功的開始。”謝靖堯說。
“為你,還是為我?”蘇蕪站定,看著他。
“為你,也為我們。”謝靖堯的回答滴水不漏,“你剛才在臺上的樣子,很有說服力。”
“說服力?”蘇蕪重復著這個詞,“我只是在念你們寫好的臺詞。”
“臺詞需要好的演員來呈現。”謝靖堯說,“你做得很好。粉絲們很感動,媒體也很滿意。你為《涅槃》鋪好了最平坦的路。”
“所以,我應該感謝你們?”
“你應該專注于你的作品。”謝靖堯說,“其他的,交給我們。”
我們。又是我們。
蘇蕪忽然覺得很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疲憊。
“發布會結束了,我可以回家了嗎?”她問。
“當然。”謝靖堯說,“林清會送你回去。后續的采訪,她也已經幫你推掉了。我們認為,你現在需要休息。”
他總是這樣。用最體貼的方式,實行最嚴密的控制。
“謝靖堯。”蘇蕪叫他的名字,“那幅畫,‘小海燕’,你也看到了,對嗎?”
謝靖堯沒有直接回答。
“海燕屬于天空和風暴。”他說,“而不是畫紙。”
說完,他轉身離開。
林清走了過來。“蘇蕪女士,車已經備好了。”
蘇蕪沒有動。她站在原地,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鎂光燈下的榮耀,粉絲的歡呼,媒體的追捧,都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她能看到,能聽到,卻感受不到。
她看向遠方,穿過會場的墻壁,穿過城市的喧囂。
那里有什么?
是她的孩子,是她的畫筆,是那本必須被寫出來的《涅槃》。
以及一個更大,更堅固的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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