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鰍三、冬柔等繡樓眾人也又驚又喜,趕忙停下驅趕的動作,紛紛朝著蕭夜瞑的方向恭敬地行禮。
蕭夜瞑目光掃過歡呼的人群,微微頷首,抱拳向四方回了一禮,隨即目光便牢牢鎖定了繡樓門口正被驅趕、面色慘白的林映漁、周東家、屠氏、谷運,還有他們身后的四名伙計。
而他們幾人皆是一愣,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他們萬萬沒想到,短短一個多月,蕭夜瞑竟真能大勝而歸!
更沒料到,前腳才聞捷報,后腳這尊殺神便已親臨陸記繡樓!
一股強烈的不安瞬間攫住了他們,冷汗涔涔而下……
莫非……他是專程登門,來向陸昭若致謝的?
周東家最先反應過來,臉上瞬間堆滿諂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下臺階,搶到馬前,拱手便拜:“蕭將軍!恭賀大將軍得勝凱……”
然而,蕭夜瞑卻仿佛全然未見,未聞。
他徑直翻身下馬,玄甲鏗鏘,披風卷動,大步流星踏上門前石階。
他目光淡漠地掃過林映漁、屠氏、谷運那幾張因驚懼而煞白的臉,卻未作半分停留,仿佛掠過幾縷塵埃,步履沉凝地徑直走向繡樓大門。
恰在此時——
陸昭若聽得門外喧嘩異動,剛一步跨出繡樓門檻。
春陽正暖,柔光漫過屋檐,毫無保留地傾灑下來,映亮她沉靜的面容。
兩人四目,于喧囂散盡的剎那,在空中驟然相撞。
他,回來了。
下一瞬——
蕭夜瞑在陸昭若面前三尺之地猛然止步,玄甲鏗然,披風垂落。
他抬手,指節分明的手指利落地解開頷下系帶,將那頂染盡風塵、象征殺伐的赤纓兜鍪取下,繼而躬身,將其鄭重地置于身側地面。
這一“免胄”之禮,謙卑而莊重。
隨即,他毫無猶豫,單膝跪地,右拳重重抵于心口,未戴頭盔的額發微垂,掠過眉骨那道新愈的淺疤。
他聲音沉緩,卻似裹挾著海上烽煙與鐵血的金戈之音,字字千鈞,鑿入死寂的空氣,清晰地撞入每一個人耳中、心中:
“吉州水師統領,蕭夜瞑——”
“代我全軍將士,謝陸東家慷慨義捐,助我等克敵制勝!”
“此戰之功,半歸于你!”
剎那間,萬籟俱寂。
周東家臉上的笑容徹底凍僵。
林映漁得意的神情寸寸碎裂。
屠氏和谷運張大了嘴,如遭雷擊。
繡樓眾伙計繡娘雖強自按捺著不敢歡呼,眼中卻爆發出灼人的光彩,激動得指尖發顫,彼此交換著狂喜的眼神。
而陸昭若,靜立于門前,坦然受了他這一禮,唇角極細微地揚起一絲弧度。
心中那塊懸了月余的巨石,轟然落地!
她賭贏了!
蕭夜瞑不僅大勝而歸,更比前世足足早了三年!
繡樓苦苦支撐月余,終于到了盡頭。
可她萬萬不曾料到,他竟與捷報同至,更真的如當日誓一般,親自登門致謝——
何止是致謝?
他當著滿城百姓的面,免胄、單膝跪地……
將一份堪比面君的至高尊崇,盡付與她!
這絕非私誼之謝,而是代表吉州水師全軍將士,一場官方、鄭重、足以載入軍史的公開謝禮!
人群中匆匆趕來的陸伯宏,目睹此景,不禁熱淚盈眶,顫聲對身邊人道:“蕭將軍此舉,是在昭告全城,從今往后,舍妹便由他與麾下千軍萬馬共同庇護!與她為敵,便是與整個凱旋之師為敵!”
這一跪,石破天驚。
林映漁面無人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看似困于內宅的婦人,竟有膽魄將一切押注在一個將軍身上。
而這人,竟真的如此重諾仗義!
她心底終于浮起一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