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若斜倚在窗邊,聞輕輕“嗯”了一聲。
她早料到張氏會常去探望那孩子,畢竟是沈家的血脈。如今兒子要帶著新婦歸家,這老虔婆怕是迫不及待要去同那小孫女報喜了,盡管那嬰孩根本聽不懂。
“那孩子……該滿周歲了吧。”
陸昭若指尖輕叩窗欞,唇邊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負心漢跟外室的孩子都周歲,自己卻還守在沈宅里。
冬柔絞著衣角,忍不住道:“奴婢實在不明白……按說書里的故事,正頭娘子知道外室子孩子的存在,不是打殺了就是發賣了……再說了,他們對你這么心狠……你比說書里的正頭娘子都要委屈。”
她偷偷看向陸昭若:“娘子怎的……”
“怎的這般心慈手軟是嗎?”
陸昭若接過話頭。
前世那個喚作“珠娘”的白眼狼,如今不過是個襁褓中的嬰孩,惡因未種,她還不屑對一個奶娃娃下手。
更何況……留著她,很快就有大用。
“娘子,難道就由著老夫人日日去探望?”
冬柔急道,“奴婢瞧著,她恨不得立刻抱回宅里養著!”
陸昭若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淡淡道:“隨她去罷。”
到時候,沈家落敗,是福是禍……端看那孩子的造化。
深夜。
陸昭若又一次墜入那個夢境。
朔風卷著雪粒,天地間一片蒼茫。
那個身披鎏金魚鱗鎧的將軍,雙膝深陷積雪,正一步一跪地向她挪來。
這次她沒再問“你是誰”。
而是問:“你為何總來擾我清夢?”
她強壓下心頭驚懼,“我們之間有何恩怨?”
鐵面覆甲的身影依舊沉默,唯有風雪嗚咽。
陸昭若倏然驚醒。
她擁衾而坐,細細思量。
鎏金魚鱗甲……必是三品以上的武將。
是戰死沙場的英魂?與自己有未解恩怨?
可除了沈家,她還能與誰結下這般深仇?
不對,那一步一跪的姿勢,分明是在贖罪。
既是贖罪……
她閉上眼睛。
嘴里重復著武將,恩怨……
猛然睜開眼睛,一個念頭閃過,莫不是當年那個玷污她的畜生?
因為她只與他有恩怨,且,還讓他去水師投軍……
但轉念便否定了。
那人如今不過二十出頭,夢中將軍看著已過不惑。
況且這個時期,她也沒有捅他一刀,讓他去投軍,而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那人是否真去投了水師。
陸昭若定了定神。
待離開沈家,隨兄長進屬京,定要去大相國寺走一遭。
那里供奉著陣亡將士的功德碑,或許能尋到些線索……
只可惜夢中總隔著一層霧氣,任憑她如何凝神,都看不清那張鐵面下的容顏,若是能得見真容,哪怕只是眉眼輪廓,也容易找得多。
她望著外面已經漆黑的夜色。
再熬兩個月,那個負心漢就要帶著他的新歡登堂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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