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顯得倒好像傅翊才更有情有義。下人再不說出別的話,只能悶頭領路。
康王妃是被人扶出來的。
一段時日不見,她的鬢間白發叢生,眼角拉出了向下垂的紋路,似是常作出無奈痛苦的表情的緣故。
“……傅翊。”她喃喃喊出兒子的名字,神情發怔。
康王妃曾想過數次,再見到傅翊她該說什么。
說那歹人入到康王府中,殺了人,好一副駭人的地獄景象……可那歹人已經被新帝當場殺死了。
她還能說什么?
“你父親先前傷重不治,已經去了。”
傅翊應了聲:“嗯。”
他這般姿態,比先前還要顯得冷淡。康王妃心間一顫,不由問:“我聽聞你失去了所有記憶……”
傅翊點頭。
康王妃雙唇顫抖:“失去記憶,那是不是便代表著,我們于你來說,也像是陌生人?”
傅翊應了聲:“是。”
但緊跟著他又道:“不過你是我的母親,我知曉,因而你府中的吃穿用度今后仍不會少。”
從前傅翊與他們就算不得親近,今后就更不談什么血脈親情了是不是?
康王妃抓緊扶手,難受地開口:“我聽聞……陛下有了皇長女,那個孩子她……”
康王妃望著傅翊,眼底透出些希冀。
傅翊也并不瞞她:“是我的。”
那是康王府的第一個孫輩。
康王妃難以自抑地流下眼淚:“她……”
“她今日也來了。”
“我能見一見嗎?”
程念影轉頭吩咐小太監去找望月。
聽見這話,康王妃才露出了個難看的笑。
只不過程念影下一句話就又叫她笑容收了回去:“世子還活著?”
康王妃掐了掐掌心:“嗯……”
她扭臉看傅翊:“你大哥他自斷臂后,身體也大不如前,你……你……”
你就原諒他吧。
那幾個字到底還是堵在了康王妃喉嚨里。
傅誠也聽聞了皇帝攜丹朔郡王登門的消息。
他看了看自已空蕩的袖子,最終還是沒有躲起來。
他陰沉著臉,緩步走過長廊,就在這時他聽見了孩童的笑聲。
康王府是沒有孩子的。
在這座日漸死氣沉沉的府邸中,乍然聽見笑聲那一剎,傅誠還以為自已聽錯了。
“世子爺……”下人怯怯出聲催促。
但傅誠卻踩著臺階下去,走向了那個孩子。
小小孩童還很矮,勉勉強強扎起來一對發髻,有些毛絨絨的扎不住,支棱出來,像是亂毛小狗。
她生著粉雕玉琢的一張臉,但雙手卻在泥巴里摸了個遍。
捏出兩個歪歪倒倒的娃娃。
“你在做什么?”傅誠問。
她指著說:“阿爹。”又指一個:“阿娘。”
她半點不認生,也不怕傅誠的樣子,反問他:“你做什么?”
傅誠沒有答。
但這孩子就這樣抬臉望著他。
雙眼澄澈,像兩顆水汪汪的葡萄。
她似乎生來不懂得悲傷為何物。
傅誠動了唇:“去見兩個人。”
“你為什么怕?”
傅誠臉色陰了陰,被一個孩子這樣說,顯然不值得高興。
小孩兒就著衣裙擦了擦手上的泥,而后抬起來,想拍拍他的手背:“不怕。”
但一拍拍了個空。
她也不覺奇怪,為什么這人少了只手。
她立馬改去拍傅誠的另一只手,學著大人們的樣子,又說了一遍:“不怕。”
孩子的手又小,又柔軟,帶著溫熱,挨上來的時候,便好似將人從暗無天日的地牢里一下抓了出來。
傅誠的表情微微變了。
而小孩兒低頭掏了掏兜,又掏出塊糖給他。
傅誠猶豫著接了過來:“你是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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