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憐淮已悄然展開共情力,感知著從畫廊內溢散出的能量余波。那是一種尖銳、混亂、充滿數據崩潰般撕裂感的意識碎片混合物,其中摻雜著一絲熟悉的、屬于墨淵技術體系的冰冷秩序感。玄珠傳來清晰的警示悸動,指向畫廊深處那個名為《數據之殤》的裝置。
“受害者集中在哪里?”紀憐淮問。
“大部分在《數據之殤》裝置周圍的展廳。我們已經初步隔離了現場,醫療隊正在對昏迷者進行緊急處理并準備轉運。”
“帶我進去。”紀憐淮語氣堅決,看向郁堯。
郁堯點頭,對負責人下令:“按照最高防護標準,開辟安全通道。憐淮,我跟你一起進去。越澤,實時監測憐淮的生命體征和能量環境變化。”
“明白!老紀,我已經接管了畫廊內部的監控和能源系統,盡量為你創造穩定環境。小心,那股能量殘留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和……同化性!”王越澤的聲音從加密耳麥中傳來。
穿上特制的防護服,佩戴好生命體征監測器和能量感應裝置,紀憐淮和郁堯在一隊全副武裝、佩戴著抗干擾頭盔的外勤隊員護衛下,踏入了“邊緣視覺”畫廊。
內部的光線被調到了應急模式的冷白色,取代了平日迷幻的彩光。原本充滿先鋒藝術感的展廳,此刻一片狼藉。一些小型展品被慌亂的人群撞倒,地面上散落著個人物品。空氣中殘留著恐慌的氣息,以及一種更深的、仿佛電子設備過載燒焦后又混合了精神污染般的怪異味道。
越靠近《數據之殤》裝置所在的區域,那種意識層面的壓抑感就越發強烈。紀憐淮感到太陽穴微微發脹,耳邊仿佛有無數破碎的、意義不明的數據流嘶鳴和人類的尖叫聲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心煩意亂的背景噪音。郁堯雖然無法直接感知意識能量,但也能從環境監測儀上看到急劇波動的讀數,以及隊員們略顯僵硬的步伐中感受到壓力。
終于,他們來到了事發核心區域。巨大的《數據之殤》裝置靜靜地矗立在展廳中央,但與其說它是“靜止”,不如說是一種爆發后的“死寂”。構成裝置的無數廢棄電路板和硬盤大部分焦黑開裂,幾塊主要的故障代碼屏幕漆黑一片,但仍有幾塊較小的副屏在瘋狂地、無規律地閃爍著亂碼和扭曲的圖像碎片,發出滋滋的電流聲。裝置周圍的空氣中,肉眼可見地扭曲著,仿佛高溫下的熱浪,但那實際上是高度凝聚的混亂意識能量殘留。
地上,昏迷的游客被整齊地安置在擔架上,醫療人員正在為他們注射鎮靜劑和神經穩定劑,但效果甚微。一些意識尚存但受到影響的受害者蜷縮在角落,眼神空洞,或低聲啜泣,或喃喃自語著破碎的詞語:“代碼……吞噬……逃不掉……”
紀憐淮強忍著不適,將共情力凝聚起來,如同在風暴中穩住一艘小船,緩緩靠近裝置核心。她需要弄清楚,這次爆發是意外,還是墨淵的主動攻擊?裝置內部是否還隱藏著更大的危險?
“憐淮,能量讀數在裝置核心位置有一個異常聚集點,極不穩定,像是個未完全引爆的炸彈。”王越澤預警道。
紀憐淮點頭,她也能感覺到,在裝置那片狼藉的核心深處,有一個點正在散發著極其不穩定且充滿惡意的能量波動。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縷共情力絲線,試圖接觸那個核心。
就在她的意識觸須即將碰觸到那個不穩定能量源的瞬間——
“嗡!”
裝置殘骸猛地一震!那幾塊閃爍的副屏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屏幕上亂碼瘋狂滾動,最終凝聚成一張扭曲、模糊、仿佛由無數痛苦人臉拼湊而成的數字鬼臉,發出一聲尖銳的、非人的電子合成尖嘯!
同時,一股比之前強烈數倍的意識沖擊波,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從裝置核心爆發出來,無差別地席卷向整個展廳!這一次,它不再是殘留的余波,而是有明確指向性的攻擊!
“小心!”
郁堯一把將紀憐淮拉向身后,外勤隊員們瞬間舉起特制的能量阻尼盾牌,組成防御陣型。沖擊波撞在盾牌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盾牌表面蕩漾開劇烈的漣漪,幾名隊員悶哼一聲,被震得后退幾步。
而首當其沖的紀憐淮,盡管被郁堯及時拉開,仍感到識海如同被重錘擊中,一陣劇痛襲來,眼前發黑。玄珠爆發出強烈的幽光,自動構筑起一層堅固的防御,才勉強抵住了這波偷襲。
“是陷阱!”王越澤在頻道里大喊,“墨淵在裝置里埋了自毀程序和后手!一旦有外部意識試圖深入探查,就會觸發!老紀,你沒事吧?”
“我沒事……”紀憐淮穩住身形,臉色更加蒼白,但眼神冰冷。墨淵的狡猾和狠毒,再一次超出了她的預料。他不僅用這些裝置收集能量,還將其制成了防御性的意識炸彈!
“必須穩住這個能量核心!否則它徹底爆發,整個畫廊的人都會遭殃!”郁堯判斷道。
紀憐淮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她知道,常規手段無法化解這種純粹的意識能量危機。必須再次深入虎穴。
“幫我爭取時間!我要進去!”她對郁堯說道,眼神堅定。
郁堯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勸阻,只是重重點頭:“全體都有!最大功率輸出,穩定能量場!為紀顧問創造機會!”
外勤隊員們齊聲應諾,將阻尼盾牌的能量輸出開到最大,一道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在展廳中展開,暫時遏制了沖擊波的擴散,但屏障本身也在劇烈波動,顯然支撐不了太久。
紀憐淮盤膝坐下,閉上眼睛,將所有雜念排除。她將意識沉入丹田,全力溝通玄珠。這一次,她不再僅僅是防御或探查,而是要主動進入那個混亂的能量核心,從內部將其瓦解或引導。
玄珠感受到她的決意,幽光大盛,一股精純而古老的幽冥之氣包裹住她的意識本源,化作一道凝練的流光,逆著那狂暴的意識沖擊,強行沖入了《數據之殤》裝置的核心!
一進入核心,紀憐淮仿佛墜入了一個數字地獄。周圍是無數破碎的代碼洪流、扭曲的數據鏡像、尖銳的電子噪音以及被裝置吸收、放大后的人類恐懼與絕望的情緒碎片。它們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毀滅性的混沌風暴,瘋狂地撕扯著她的意識防護。
玄珠的力量如同定海神針,牢牢護住她的核心意識。紀憐淮緊守心神,共情力全力運轉,不再對抗這股混沌,而是嘗試去理解、去梳理。她“聽”到了那些被困在數據崩潰中的意識碎片的哀嚎,也“看”到了墨淵植入的那個自毀程序——它像一個冰冷的病毒,不斷復制著破壞指令,催動著整個能量核心走向爆炸。
“必須找到程序的源頭,或者……找到安撫這些混亂意識的方法。”紀憐淮在風暴中艱難地穿梭,尋找著突破口。
突然,她感知到在混沌風暴的中心,有一個相對穩定的區域。那里,似乎凝聚著《數據之殤》這件藝術品最初被創作時,藝術家想要表達的、對數字時代異化的深刻反思與警示意圖。這份相對純粹的藝術本源意念,在墨淵的污染和扭曲下,變得微弱,但并未完全泯滅。
一個想法在紀憐淮心中形成。她引導著玄珠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份藝術本源意念,并將自身對“理解”、“記錄”和“警示”的正面信念注入其中,如同為微弱的火種添加燃料。
受到滋養的藝術本源意念,開始微微發亮,散發出一種安撫性的波動。這股波動所到之處,那些狂暴的混亂意識碎片仿佛被觸及了內心深處被遺忘的理性與共鳴,稍稍平靜了一些。
趁此機會,紀憐淮將共情力瞄準了那個不斷復制破壞指令的自毀程序核心。她發現,這個程序并非無懈可擊,它的運行依賴于對周圍混亂能量的汲取和放大。如果能讓核心區域的能量穩定下來,程序就會失去動力!
她開始以自身意識為橋梁,引導玄珠的幽冥之氣與那股被強化的藝術本源意念相結合,形成一股強大的“凈化”與“秩序”之力,如同編織一張大網,緩緩籠罩向那個自毀程序,并開始中和周圍的混亂能量。
這是一個極其精細且危險的過程,需要高度的專注和對能量微妙的掌控力。外界,郁堯和隊員們拼盡全力維持著能量屏障,汗水浸透了他們的作戰服。王越澤在遠程緊張地監控著數據,隨時準備啟動應急預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展廳內,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開始逐漸減弱,裝置核心閃爍的紅光也變得不再那么刺眼,狂暴的沖擊波平息了下來。
終于,隨著紀憐淮意識深處一聲如同冰層碎裂般的輕響,那個自毀程序的核心結構被徹底瓦解,化為虛無。周圍混亂的能量失去了主導,在藝術本源意念的安撫和紀憐淮的引導下,漸漸平息、沉淀,不再具有攻擊性。
紀憐淮的意識從裝置核心中退出,回歸本體。她緩緩睜開眼,長舒了一口氣,渾身已被冷汗濕透,極度疲憊,但眼神中帶著一絲成功的欣慰。
“能量核心穩定了!危機解除!”王越澤興奮的聲音傳來。
郁堯立刻下令醫療隊加快轉運傷員,外勤小隊徹底檢查現場,清除殘留風險。
經過緊急救治,大部分昏迷的受害者情況穩定下來,雖然仍需后續觀察和治療,但脫離了生命危險。畫廊內的異常能量場也漸漸消散。
回到基石廳指揮中心,雖然成功化解了一場危機,但氣氛并未輕松。墨淵的主動出擊和狠辣手段,讓所有人都意識到,斗爭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墨淵這是在警告我們,也是在清除可能暴露他秘密的據點。”王越澤分析著從《數據之殤》裝置殘骸中回收的數據碎片,“自毀程序觸發前,有一段極短的數據流被發送了出去,目的地無法追蹤,但內容似乎是‘清理完成’和‘轉移至備用節點’。”
“備用節點……”紀憐淮沉吟道,“‘邊緣視覺’暴露了,其他幾個點,尤其是‘沉默見證’戰爭紀念館,他肯定會加強防范,甚至提前行動。”
“我們必須立刻對‘沉默見證’采取行動!”郁堯決斷道,“不能再給他時間轉移或強化那里的布置。憐淮,你需要盡快恢復。越澤,集中所有資源,分析戰爭紀念館的結構和可能存在的防御機制。這次,我們要主動出擊,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紀憐淮點點頭,壓下身體的疲憊感。她知道,下一站,“沉默見證”戰爭紀念館,那里沉淀著這座城市最深刻、最慘痛的記憶,所蘊含的情感能量和可能存在的危險,都將遠超此前。與墨淵的最終對決,正在加速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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