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一片沉寂,只聽得見車輪碾過青石路的轆轆聲。
馬六在前頭駕車,蘇禾閉目假寐,長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繁復的宮裝層層疊疊地裹在身上,悶得她幾乎透不過氣,心頭的煩躁如同潮水般一陣陣涌上。
可她比誰都清楚,只要踏進那朱紅宮墻,再多的躁動不安都得死死壓進心底,碾碎在齒間。
就在馬車即將抵達宮門時,卻突兀地停了下來。
“怎么了?”她睜開眼,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外頭傳來馬六壓低的聲音:
“小的……方便一下。”
“去吧。”蘇禾淡淡道。
她心知肚明——馬六哪里是要方便,不過是尋個借口去聯絡背后的人。
今日特意帶他入宮,就是要讓他親眼看看,她蘇禾是如何在這吃人的地方如履薄冰,殫精竭慮地求得一線生機。
護住孩子,早已不是她一個人的戰爭。
她這個人,天生冷心冷肺,對男女情愛看得極淡,她在意的是這些關系能帶來怎樣的利益。
如今,能借力保住腹中骨血,便是最實在的收益。
現實如此,她便如此。
不多時,馬六返回。
蘇禾、小桃、霍三、馬六,以及隱在暗處的霍一,一行人沉默地朝著深宮邁進。
她手中的團扇半掩在身前,堪堪遮住隆起的腹部,可只要稍一靠近,那輪廓便再也藏不住。
“先去求見陛下。”
蘇禾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
馬六倏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來不及掩飾的擔憂。
霍三更是眉頭緊鎖,低聲道:
“若陛下此時知道……”
“陛下絕對不能知道。”
蘇禾打斷他,聲音冷冽如冰:
“否則,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擔得起的,而且——”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未盡之哽在喉間,化作一絲難以察覺的輕顫。
有些算計,有些決絕,哪怕心知肚明,也難以輕易宣之于口。
到時候帝王要殺的就不是腹中之子了,她與孩子一個也跑不了。
今日必然是一場從未有過的硬仗!
福公公親自在殿外等候蘇禾,在近身看到昭和公主的那一剎那,神情一怔,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
但看昭和公主卻并無遮掩,他心中有些拿捏不準。
今日這場專為籌備軍餉而設的宮宴,本就是一場鴻門宴。
銀錢若足,公主可免和親之命;
若不足,她便要以身填窟窿。
可如今這身子……這哪里是去和親,這是要去掀起滔天巨浪啊!
“昭和的腿還未見好?”
皇帝的聲音從龍椅上傳來,不辨喜怒。
霍三、小桃與馬六早已被攔在偏殿,此刻空曠肅穆的大殿內,只余蘇禾一人面對至高無上的帝王。
她沒有遲疑,雙手支撐著輪椅扶手,極其緩慢卻穩當地站起身。
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刃上,她拖著不便的腿,一步步挪至御前,緩緩跪拜:
“臣女昭和,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仁和帝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自她蒼白的面容寸寸下移,最終死死鎖在她那無法忽視的腹部。
殿內空氣瞬間凝結,仿佛連燭火都停止了跳動。
皇帝臉上的溫和頃刻間冰消瓦解,被一種山雨欲來的嚴峻所取代,眼底深處翻涌著深不可測的危險。
“你……”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將至的壓迫感,狠狠砸向跪伏于地的身影,“懷孕了?!”
“放肆——!”
龍案被拍得震天響,茶盞哐當作響。
帝王震怒,如同實質的風暴席卷了整個大殿,幾乎要將人碾碎。
面對怒吼,蘇禾越發沉靜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