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新城,林宅。
林硯與師叔玄明對坐。
如今的玄明,衣著已是在中國并不常見、但在長治基督教區已被認可的黑色神父袍,領口潔白,一枚簡單的十字架懸于胸前。
然而,他斟茶的手勢,眉宇間那份超然物外的氣度,卻依舊帶著道家余韻。
林硯已全然看不到當初第一次見面時“灌腸神父”的狼狽樣子(284章)。
“師叔,”林硯執壺為他續上熱茶,語氣帶著探討的意味,“我們在歐洲的根基漸穩。貨物、人脈都已鋪開。我在想,除了貨物與金錢,我們或許還能送去些別的東西。”
玄明心中卻是念頭微轉。
別的東西?
他深知自己這位師侄絕非尋常。
師祖當年破例親收林硯入門,傳授不傳之秘的功法,便已預示此子不凡。
從當年林硯親赴教堂,請他出山主持長治、晉城防疫,那時他便窺見,這看似年幼的師侄,實則是攪動風云、締造領航者這龐然大物的幕后推手。
再到后來,自己幾乎是被趕鴨子上架,負責起領航者公司在山西全省各級醫院的籌建、運營,乃至醫生護士的培訓體系,更是深刻體會到了林硯布局之深、手段之奇,其見識與能力,常人有未逮,堪稱神鬼莫測。
前兩次,一次比一次難,影響力也是一次比一次大。
這第三次找他,估計也是簡單不了!
玄明抬起眼,那雙看透世情的眼睛溫和地注視著林硯:“你心中所想的別的東西,恐怕非同一般。”
“是思想,或者說,一種源自東方的,看待世界與安頓內心的智慧。”
林硯直不諱,“我在想,我們道家文化,是否有可能,西行傳播?”
玄明聞,并未顯露出驚詫,只是指尖輕輕撫過胸前的十字架,沉默了片刻。
這沉默里,既有對道家精髓的深刻理解,亦有對西方基督教世界壁壘的清醒認知。
“硯兒,”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兼具了布道者的莊重與修道者的空靈,“你可知,在十字架的陰影下,播撒道的種子,何其艱難?
《道德》五千,固然智慧如海,但其無為、不爭之旨,與西方崇尚征服與絕對信條的土壤,可謂格格不入。
更遑論語隔閡,經典深奧,以及羅馬教廷潛在的審視與阻力。”
“師叔所,皆是實情。”
林硯點頭,他深知此事的復雜性,“正因其難,若成,則意義非凡。
我們不必,也不能以挑戰者的姿態出現。
我在想,是否可以借助師叔您這獨特的身份與視角,找到一條迂回之路?”
玄明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微微頷首,示意林硯繼續。
“歐陸烽火連天,舊有的秩序與信念正在崩塌。
人們在硝煙中,不僅肉體受傷,靈魂更無所依傍。
基督教倡導博愛與救贖,然則戰火不息,難免有人對其力量產生懷疑,心靈出現空缺。”
林硯分析著,目光銳利,“我道家思想,核心在于道法自然、清靜無為、天人合一。
它不設定唯一的人格神,不介入世俗的紛爭,提供的是與自然和諧共處、于內心尋求安寧的法門。
這對于在工業喧囂與戰爭殘酷中倍感壓抑、尋求出路的靈魂,或許是一種全新的慰藉與啟發。”
他看向玄明,目光懇切:
“師叔,您身兼道、耶兩家之長,既明道家之玄妙,亦知基督教之堂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