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都軍府一份措辭客氣卻隱含不容置疑的邀請函,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塊巨石,在綏遠、蒙古各地的王公貴族府邸中,激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與暗流。
鎏金的請柬上,文字清晰而醒目:
“誠邀閣下攜家眷,于十月一日,共赴大同府,同賀綏遠、蒙古剿匪大捷,見證和平新章。”落款是山西都軍府,鮮紅的印章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鐵血氣息。
這封請柬,在秋意漸濃的草原上,吹起了一陣帶著寒意與不安的風。
大同,那是山西北部重鎮,是山西經營已久的工業基地,絕非他們熟悉的草原王城。
此番前去,無異于深入虎穴。
……
喀爾喀右翼旗,阿穆爾靈圭親王的駐地里,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悶熱。
這位素以精明穩重著稱的親王,此刻正背著手,在鋪著厚厚地毯的書房里來回踱步,那封請柬被他反復摩挲,邊緣已有些卷曲。
“全家都要去大同……哼,好一個同賀!”
他停下腳步,看向坐在下首的幾位心腹臺吉和智囊,聲音低沉,“達爾罕貝勒前車之鑒不遠,他那自愿歸附的墨跡恐怕還沒干透!山西這是要把我們全都架在火上烤,逼著我們站隊,還要把家眷都送進他們的老巢當賀禮!”
一位年長的臺吉憂心忡忡地接口:
“王爺明鑒。這分明是鴻門宴啊。去大同,深入山西腹地,我等豈不是將身家性命盡數置于他人砧板之上?屆時是圓是扁,還不是由他們拿捏?”
“可若是不去呢?”
另一位性格更顯急躁的年輕臺吉猛地站起,“難道要像那幾家被犁庭掃穴的一樣,落個府邸焚毀、族裔星散的下場?山西兵鋒之盛,飛艇火炮之利,我們如何抵擋?”
他話到最后,聲音里已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日飛艇懸空、大軍圍府的陰影,不僅籠罩了達爾罕貝勒,也深深烙進了所有知情王公的心里。
就在帳內爭論不休,傾向于稱病不去的聲音稍占上風時,門外侍衛高聲通報:
“王爺,鄂爾多斯部的額璘臣貝子、烏蘭察布盟的齊克圖札薩克,還有幾位附近的臺吉,一同前來拜會。”
阿穆爾靈圭親王眼神一凜,與帳內眾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知道,收到請柬的,遠不止他一家。這些平日里或明或暗較著勁的鄰居們,此刻都被這封請柬逼得坐不住了,不得不聚在一起,試圖抱團取暖,商量出一個對策。
很快,幾位身著華麗蒙古袍的王公貴族被引了進來。
為首的額璘臣貝子年紀與阿穆爾靈圭相仿,但眉宇間更多了幾分商人的圓滑,他的部落地處南北要沖,與山西商隊往來密切。
齊克圖札薩克則是個面色黝黑的壯漢,以勇武和脾氣火爆著稱。
簡單的寒暄過后,話題迅速引向了那封該死的請柬。
“親王,您是個有主意的,這事兒您怎么看?”
額璘臣貝子抿了一口奶茶,看似隨意地問道,眼神卻緊緊盯著阿穆爾靈圭。
阿穆爾靈圭將請柬往桌上一放,嘆了口氣:“還能怎么看?山西這是陽謀,逼著我們表態。去大同,前途未卜,吉兇難料;不去,恐怕立時就有大禍臨頭。”
齊克圖札薩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杯盞亂響,怒道:
“欺人太甚!我們世代居住于此,憑什么他山西來人指手畫腳,還要我們全家老小去他們的大同捧場?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
額璘臣貝子冷冷地打斷他,“齊克圖,你的勇武我們都知道,但你的部落能擋住晉軍的火炮嗎?
你的騎兵能射下天上的飛艇嗎?
達爾罕貝勒當初也是這么想的,現在呢?
他王府里的《認可書》簽得比誰都快!
現在請我們去大同,只怕是想讓我們親眼看看,反抗是什么下場!”
齊克圖頓時語塞,臉色漲得通紅,胸膛劇烈起伏,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現實的殘酷,像一盆冰水,澆熄了他沖動的怒火。
帳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牛油燈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噼啪聲。
這時,一位一直沉默的,來自小部落的年輕臺吉怯生生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