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沈文翰在省府派來的聯絡員配合下,深入太原城的方方面面,試圖尋找這座北方城市所有不一樣的地方。
他的調查,從最直觀的治安開始。
清晨,他故意溜達到老城的菜市口,這里曾是三教九流匯聚、偷竊斗毆頻發之地。
然而,他看到的是挎著警棍、步伐整齊的警察巡邏隊,以及路口穿著協勤馬甲、手持小紅旗維持秩序的老人。
他攔住一個賣菜的老農問:“老伯,如今這兒可還鬧賊?”
老農咧嘴一笑,露出黃牙:“鬧啥賊哩?后生你是不知道,前年林局長……哦,就是現在省里林大虎長官,把城里的混混青皮拾掇了個干凈!如今掉了銅板,都有人追著還給你!”
沈文翰注意到,老農提到林大虎時,語氣里沒有恐懼,反而帶著一絲敬畏。
他又暗訪了幾家客棧和煙館,發現昔日烏煙瘴氣的景象已不見蹤影,掌柜的都小聲說:“可不敢亂來了,警察廳查得緊,那些警察神出鬼沒,誰犯事誰倒霉。”
這種無處不在的秩序感,讓他感到一種近乎壓抑的安全。
帶著對治安的好奇,他決定體驗一下政府服務。
他來到重新修葺過的太原市政公所,想咨詢一下開辦報館分社的事宜。
推開明亮的玻璃門,沒有預想中的衙門口的老爺做派,穿著干凈制服的門房客氣地引導他到休息區等候,遞上一杯熱茶。
辦公人員坐在整齊的柜臺后,雖然效率說不上多快,但態度平和,流程清晰,墻上甚至還掛著“服務公約”和“收費明細表”。
他故意提了幾個刁鉆的問題,對方也盡量查閱規章予以解答,并未推諉。
更讓他驚訝的是,他看到幾個商人模樣的人,正在辦理一種叫做晉興銀元券的兌換業務,手續簡便,匯率穩定,儼然成了民間交易的硬通貨。
這背后折射出的金融管控能力,讓他暗暗心驚。
走出市政公所,沈文翰開始有意觀察這座城市的基礎設施。
他雇了一輛人力車,要求車夫專挑大小巷道走。
他發現,主干道是寬闊的水泥路自不必說,就連許多背街小巷也鋪上了碎石或磚塊,安裝了簡單的排水溝,雨天泥濘不堪的景象大為改觀。
城北工業區方向,粗大的電纜如同巨蟒般架設在水泥桿上,將強大的電力輸送到各個廠房,夜晚的部分街區更是亮起了電燈,雖不及上海外灘璀璨,卻也驅散了千年來的黑暗。
車夫告訴他:“這都是領航者公司修的,電也是他們發的!”
市政衛生的改善同樣觸目可及。
穿著橙色馬甲的清道夫定時清掃街道,公共廁所雖然簡陋卻打掃得干干凈凈,灑著石灰。
他親眼看到幾個孩子在街上追逐打鬧,不小心撞翻了果皮箱,立刻有巡邏的警察過來,并非呵斥,而是嚴肅地教育他們要愛護環境,并看著他們把垃圾撿回去。
一種新的公共道德,似乎在潛移默化中形成。
聯絡員不無自豪地介紹:“我們成立了衛生稽查隊,每月檢查各商鋪住戶的衛生,好的貼清潔戶紅牌,差的要罰款公示!”
沈文翰提出想看看普通人生病怎么辦。
聯絡員便帶他去了新落成的太原平民醫院。
這所醫院由領航者公司建立,雖不如租界的洋醫院豪華,但窗明幾凈,分區明確,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在忙碌。
藥房里,除了西藥,也陳列著大量本地生產的、包裝規范的中成藥,上面印著領航者醫藥公司監制的字樣。
對工業生產的探訪,省府安排得更為謹慎,只允許他參觀了相對溫和的領航者紡織材料廠和食品加工廠。
但即便如此,那震耳欲聾的織布機轟鳴聲、那高度機械化的罐頭生產線、那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工人隊伍,還是讓沈文翰感到了強烈的沖擊。
他看到的是有組織、有計劃的工業化生產,而非傳統的手工作坊。
工廠門口貼著招工啟事,要求識字、能算數者優先,薪資水平遠高于務農。
這直接引出了他對人民就業的觀察。
他發現,城里閑散人員極少,大量勞動力被新興的工廠、建筑工地、運輸隊以及隨之而來的服務業吸納。
雖然工作辛苦,但穩定的收入讓許多家庭有了盼頭。
茶館酒肆里,工人們談論的不再只是家長里短,多了些“技術考核”、“加班費”之類的新詞。
糧食安全本應是最難察訪的,但聯絡員卻主動帶他去了城郊的晉興糧倉。
那是一片巨大的、由武裝警察守衛的倉廩區。
負責人沒有讓他進倉,卻拿出厚厚的賬冊給他看上面的進出庫記錄,以及墻上掛著的、標注著各地儲備庫位置的地圖。
“咱山西,如今不敢說富得流油,但庫里存的糧食,夠全省人吃上一年半載不愁!”負責人語氣篤定,“這都是領航者農場提供的良種,加上水利修得好,連著幾年豐收換來的。”
沈文翰注意到,糧價牌上的數字,確實比他在天津、北平看到的要穩定低廉得多。
最后,關于軍隊素養,沈文翰無法近距離接觸核心部隊,但他卻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一隊剛剛完成野外拉練返回營地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