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男孩拿著點心,像捧著燙手的山芋,不敢置信,又渴望得要命,求助地看向黑熊。
黑熊看著蘇月薇那明明害怕委屈得要死、卻強撐著“大方”和“講道理”的小模樣,再看看那幾塊刺眼的精致點心,心頭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那點強撐起來的兇悍和理直氣壯,在這個七歲孩子最本能的、帶著點傻氣的善良面前,瞬間土崩瓦解。他猛地別過臉去,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近乎哽咽的粗重喘息。
“吃……吃吧。”他揮了揮手,聲音啞得厲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疲憊和狼狽。
那男孩如蒙大赦,立刻狼吞虎咽起來,旁邊的孩子眼巴巴看著,卻沒人敢搶。
蘇月薇看著男孩吃點心,小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一聲。
她趕緊捂住,小臉一紅,但強忍著沒去看那碗稀粥,反而把目光投向黑熊臉上那叢亂糟糟的胡子,小聲嘀咕了一句:
“熊伯伯……你的胡子,好像我爹刷馬用的硬毛刷子哦,扎手嗎?”
黑熊:“……”
窩棚內外,一片死寂。
隨即,不知道是誰先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緊接著,稀稀拉拉的笑聲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蕩漾開來。這笑聲里,沒有了之前的壓抑和絕望,多了一絲荒誕的、久違的輕松。
黑熊那張兇悍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名為“窘迫”的表情。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叢引以為傲的絡腮胡,看著眼前這個膽大包天的“小肉票”,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蘇三爺家的閨女,到底是個什么路數的小祖宗?!綁她來,到底是對是錯?
蘇月薇可沒管那么多。
小孩子的適應能力是驚人的。在初步確認這群“土匪”叔叔嬸嬸雖然長得有點嚇人、說話有點兇,但似乎……好像……大概……不會真的把她丟去喂山魈之后,她那顆屬于“晉城小霸王”的靈魂,就開始不安分地蠢蠢欲動了。
那碗清得能照出人影的野菜粥,在黑熊近乎命令的“瞪視”下,最終還是進了蘇月薇和林硯的肚子。
蘇月薇小臉皺成一團,像喝藥一樣小口小口嘬著。真難喝!寡淡無味,還有股草腥氣!跟她家廚娘熬的、撒了蝦米和香菇碎的雞茸粥比起來,簡直是云泥之別!
“熊伯伯,”她喝完了最后一口,舔舔嘴唇,把空碗遞給旁邊一個沉默的嬸子,然后仰著小臉,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黑熊,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建議”口吻,“這粥太稀啦!阿薇在家喝粥,里面都放肉糜、蝦仁,還有小蔥花!香噴噴的!你們這里有肉嗎?”她的小眼神充滿了純真的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
黑熊嘴角抽搐了一下,還沒等他開口,旁邊一個年輕后生苦著臉嘟囔:“肉?小祖宗哎,寨子里最后兩頭瘦山羊,三天前就宰了分湯了,骨頭都熬了三遍,嚼碎了咽下去的!現在連耗子都餓得皮包骨,哪還有肉哦!”
“啊?”蘇月薇小嘴張成了o型,一臉震驚,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天方夜譚。
沒有肉?這簡直超出了她七歲人生的認知范圍!
她看看周圍那些面黃肌瘦、眼窩深陷的大人小孩,再看看黑熊那張寫滿疲憊和焦灼的臉,小腦袋瓜里那點委屈和挑剔,神奇地被一種更強烈的、名為“同情”的情緒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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