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星塵手中的玉杯“啪”地碎裂。
鹿聞塵猛地站起身,撞翻了身前的案幾。
江迷霧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蘇渺渺更是捂住了嘴,眼淚瞬間涌出,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郁仙清冷的眸子,劇烈地顫抖起來,死死盯著那道身影,仿佛要將她看穿。
是……是云見月!
“師……師尊?”蘇渺渺帶著哭腔喊了出來,淚水瞬間涌出。
“阿月!”虞青焰甚至失態地往前踏了一步,仙帝的威嚴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只剩下失而復得的巨大沖擊。
“月月。”
“主子!”
“宗主。”
所有人都以為她百年前已然為了重開仙門而神魂俱散,以身殉道。
她怎么會……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這里?
而且,這股氣息遠比仙帝更加浩瀚。
云見月目光溫和地掃過下方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唇角微微揚起一抹清淺卻真實的弧度。
“百年不見,看來,你們都過得不錯。”
她的聲音平靜,卻如同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縈繞在眾人心頭百年的陰霾與悲傷。
神光籠罩著她,她就那樣站在那里,仿佛從未離開。
原來,死亡并非終點,而是她歸返神位的序幕。
遠古上神,歷劫歸來。
......
瑤池盛會的喧囂漸歇,眾仙相繼離去。
云見月婉拒了諸多神尊仙帝的相邀,只身來到虞青焰仙帝宮中那處可俯瞰云海星河的露臺。
虞青焰已命仙侍備好了清冽的仙釀,撤去了所有侍從。
他褪下了繁復的仙帝袍服,只著一身簡單的墨色常服,倚在白玉欄桿旁,望著遠處翻涌的云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見月悄然出現在他身側,沒有驚動一絲云氣。
“他們都安頓好了?”虞青焰沒有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嗯,孩子們都長大了,也無需我這個師尊操心了。”云見月的聲音平和,與他并肩而立,目光同樣投向無垠的遠方。
虞青焰抬手為她斟滿一杯仙釀,也為自己倒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
仙釀醉不了仙帝之身,但他此刻的眼神,卻帶著幾分迷離的醉意。
他側過頭,癡癡地望著她近在咫尺的側顏,在朦朧的星光與宮燈映照下,她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清輝,神圣,卻也……遙遠。
百年的思念,千萬語堵在胸口,幾乎要洶涌而出。
他想告訴她,在她“隕落”的百年里,他是如何守著這片她換來的仙界,如何看著幾個孩子一步步成長,如何在每一個日夜回想與她并肩的點點滴滴。
可她是上神。
是遠古便存在,執掌法則,心懷萬界的至高存在。
他這點源于凡塵、始于陪伴的傾慕,對她而,或許輕如塵埃,甚至是……一種負擔。
他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緒,再抬眼時,已只剩下溫和的笑意,帶著些許調侃:“如今該稱你上神了。感覺如何?”
云見月接過酒杯,指尖瑩白,與他手中的玉杯幾乎同色。
她淺淺抿了一口,搖頭失笑:“不過回歸本位罷了。你還是叫我阿月吧,聽著習慣。”
一句“阿月”,讓虞青焰的心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酸澀而溫暖。
他看著她。
她愛這三千世界如同愛自己的呼吸,每一縷拂過仙界的風都似她的垂憐,每一滴灑落凡間的雨都像她的恩澤。
她俯身便能擁抱蒼生萬物,目光所及便是山河無恙,卻從不曾為誰停留——
她的愛,是普照天地的曦光,溫暖而無私,而非獨燃一人、予人暖熱的燭火。
她一步步踏碎虛空,斬滅舊天道,重開仙門,最終登臨這至高神壇。
她身后是萬界生滅、星河輪轉的宏大畫卷。
世人仰望她,如同仰望亙古不變的法則,敬畏且依賴。
可又有誰看見,在她衣袂拂過之處,一直有一道目光,跨越山海,穿透時空,終年不息地默默燃燒著,熬過了百年孤寂,終年不息地、沉默地燃燒著,卻永遠……永遠追不上她斬向天道時那決絕而遙遠的劍鋒。
也觸及不到她回歸神位后的廣袤心域。
她的心寬廣到能裝下整個世間,悲憫而博大,卻似乎從未……為他留下一寸可以棲身的、偏私的方寸之地。
想到這里,虞青焰心中泛起一絲淡淡的苦澀,醉意似乎更濃了些。
他仰頭,又灌下一口辛辣的仙釀,試圖用這灼熱驅散心底的冰涼。
“你能回來,真好。”
他又飲盡一杯,望著下方云海,像是想起了很久遠的事,聲音低沉了些許:
“就是……突然又好想和你看雪了。”
他頓了頓,自嘲般笑了笑:“可惜,這九重天闕,只有永恒的仙霞和星光,沒有雪。”
他轉過頭,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望進她清澈如寒潭的眼眸里,輕聲問:
“等凡間下雪了,我們一起下去賞雪,可好?”
云見月看著他眼中那深藏的、小心翼翼的情感,看著他以朋友的身份,將百年的牽掛與傾慕,化作一句看似尋常的“看雪”之約。
她沒有點破,只是唇邊綻開一抹清淺而真實的笑容,如同雪后初霽的陽光,溫暖而明亮。
“好,等凡間落雪,我們便去。”
只是一個承諾,無關風月,只為故人,為這份跨越生死與神凡的珍貴情誼。
虞青焰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聽著她肯定的答復,心中那點苦澀瞬間被巨大的滿足和暖意沖散。
足夠了,能這樣站在她身邊,能與她有這樣一個約定,于他而,便已是歲月饋贈的最好的禮物。
他笑著再次為她斟滿酒:“那就說定了。”
星光灑在兩人身上,露臺上,酒香氤氳,故人依舊。
一個將愛意深埋,默默守護;一個心懷蒼生,溫柔以待。
這或許,已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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